“坐后面去。”魏行山轻声嘀咕了一句。
林朔倒是给面子,挪了两步,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魏行山如愿以偿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冲阿茹娜笑了笑,露出一嘴白牙。
阿茹娜瞟了这个巨汉一眼:“你也坐后面去。”
“啊?”魏行山一脚刚刚踏上车厢,正要上来,被这一句给摁住了。
“你个子太大,会挡着后视镜。”阿茹娜淡淡地说道。
越野车在草原上一路飞驰。
之前阿茹娜接机那趟,开车明显是收着开,挺稳当。
这趟就不一样了,也不知道是她归心似箭,还是大事临头,心里索性已经不在乎了,油门踩得就跟不要命一样。
草原上虽然远处看着挺平坦,但毕竟不是公路,按阿茹娜这个开法,车子颠得就跟过山车似的。
魏行山个子大,被颠得脑袋撞上车顶好几次,发出“咚咚”的声响。
这巨汉脑袋被撞得晕乎乎的,嘴里还没忘了捧人家:“嘿,这车开的,带劲儿!”
林朔看着这个傻大个儿,恨不得不认识这个家伙。
结果车子被阿茹娜开得太狠,半道上冒烟了。
魏行山伸着脖子一看仪表盘,知道是水箱没水了。
“我去吧。”魏行山自告奋勇。
“你知道这儿哪儿有水吗?”阿茹娜说道,“你们俩在这儿等着吧,我很快回来。”
说完这句,这个女警官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水桶,拎着走了。
车厢里还剩下林朔和魏行山两个大老爷们,肯定是待不住了,两人也下了车。
魏行山拿出一包烟,两人一人点上一根,在这寒风凛冽的深秋草原上抽着。
“老林,你干嘛跟着来?”魏行山看到阿瑞娜走远,轻声问了一句。
林朔没回答,而是反问道:“都这个节骨眼了,你还想泡她?就算是想泡她,死皮赖脸地跟着人回家也不是个办法啊,你不觉得尴尬吗?”
“搞得你好像不尴尬似的。”魏行山反击道,“行了老林,你这人我明白,从来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情,我是一时好奇这才跟着的。说说吧,为什么要去她家看看?”
“三个原因。”林朔淡淡说道,“第一,她不是普通的丨警丨察,身上有传承,我要搞明白是什么。
目前三支队伍,进山的那支我亲自带,后方那支老杨我信得过。
但是中间这支运输队,柳青性子太软,压不住这个女丨警丨察。
一旦我带着Anne和你进山,在后面的两支队伍里,她的实力是可以碾压其他人的,她想做什么,其他人根本无法制约她,而我又不够了解她,这是很不好的局面。”
“那你跟着人家回趟家,就了解人家了?”魏行山反问道。
林朔道:“我们门里人,一旦在同一桩买卖里对上了,那就是不死不休,而且为了避免对方后辈儿孙报仇,还要斩草除根,这就会祸及家人。
所以门里人之间交往,最忌讳的东西之一,就是穿房过户、妻儿不避。
我既然知道了你家什么情况,那么你全家老小的命,就捏在我手里。做买卖的时候,你就没资格跟我作对了。
所以,我不需要去了解她,我只要去她家坐一会儿就行了。”
“嚯,够毒的啊!”魏行山感慨道。
“小心无大错。”林朔淡淡说道。
“那第二个原因呢?”
“她身上,有一种味道我好像在哪儿闻到过。”林朔说道,“应该就在这两三个月内,具体是哪儿我记不起来了,所以我要去求证一下。”
“你这记性可真差。”魏行山吐槽道。
“要是你每天都会见一千个人,那两三个月后,你能准确地记住谁在什么时候跟你见过面吗?”林朔反问道。
“这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电脑。”
“我每天闻到的气味,有上万种。”林朔白了这个汉子一眼。
“嘿。”魏行山听懂了,“那第三个原因呢。”
“丨警丨察局食堂里的饭菜,真是一言难尽。”林朔实话实说道,“我想换换胃口。”
“你终于有一条跟我想一块儿去了!”魏行山笑道。
深秋的草原,草木枯黄、寒风凛冽,一片衰败的迹象。
与之相反的是,牧民们经过一年的劳作奔波,蒙古包里热气蒸腾、肉香四溢,温暖而又富足。
当然,并不是每家每户都这样,紧巴巴的人家也有,但肯定不包括阿茹娜的家。
阿茹娜本身是外蒙公职人员,级别不低,收入不菲。
她的母亲其木格,是一个勤劳而又坚强的女人,这么多年含辛茹苦之后,终于等到了儿女长大成材,丈夫回归家庭。
放牧的生活对如今的她来说,已经是段久远的记忆了。
这天,其木格的家里,来了两拨客人。
第一个客人,是个身穿中山装的中年人。
其木格并不认识这个人,而丈夫范平安却说这是他的朋友,名字叫李一针。
这个汉族人的到来,让其木格有喜有忧。
跟农耕文明不同,游牧民族择水草而居,居无定所,而且物资产出并不稳定。
谁都有落难的时候,今年牛羊成群,明天说不定就面临饥荒。
所以落难了去求人,大家都会帮一把,因为帮别人就是帮自己。
再加上草原上地广人稀,能见到人不容易,人都有见面之情。
利益和情感相结合,慢慢成为传统代代相传,形成了这里独特的待客之道。
有朋自远方来,这是每家每户的大喜事。
所以看到有客人来,其木格很高兴。
只是高兴之余,她又有一些隐隐的担心。
因为二十年前,也是一个汉族人找到了这里,跟自己的丈夫一番长谈之后,丈夫第二天就走了。
李一针刚刚在蒙古包坐下来,跟范平安还没聊上几句,就语出惊人:
“范大哥,你夫人这腰是几十年的老毛病了,你就不知道找人替她看看?”
范平安一听都愣了,看了一眼其木格,又看向李一针:“有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你这日子过得。”李一针一边摇头,一边从随身的黑皮包里掏出一个布袋,缓缓摊开,里面是一套针,“把嫂子叫过来吧。”
其木格被丈夫叫到身边,被李一针一针扎到腰上,原本微微蹙着的眉头,一下子就舒展开来了。
“行了。”李一针收了针,说道,“嫂子,以后要注意,别太劳累,就算要搬东西,多弯膝盖,少弯腰。”
其木格只觉得这二十来年,腰从来就没这么舒服过,自然是千恩万谢。
范平安看在眼里,心里既羞愧,又感激,还敬佩。
羞愧的是自己女人这么厉害的腰病,自己居然不知道。
感激的是李一针初来乍到,在跟自己其实并不熟的情况下,能仗义出手。
敬佩的是,这李一针人如其名,一针下去,顽疾扫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