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谷浑人这边则是刚开始学,党项人已经学得有模有样了,虽说在种草这件事情上,党项人一开始很是不解,但是在沈光的严令和重赏激励下,党项人还是严格执行了他的命令,结果在过去的夏季里,他们还真的割了好几茬牧草,除了喂给牲口外,还晒了干草存在了青储窖。
所以在喊沈光“爸爸别走”这件事上,党项人要诚心许多,虽说他们不懂为啥草也能种,可是这不妨碍他们明白大都护让他们做得事情能让他们吃饱穿暖,而且再也不用为争夺牧区草场自相残杀。
看着这些真情流露的党项人和吐谷浑人,李白杜甫他们这些幕臣要比边上的武将们感慨得多,在他们心目中主君杀了十万蕃贼固然很了不起,但是这才是真正的仁者无敌。
鉴真和尚也是口诵佛号,心中为沈光祈福,虽说他曾经觉得这位大都护杀性太重,可是当这段时间他在党项人和吐谷浑人中弘法传教时,才发现这位大都护做得那些事情才是真正的活菩萨,这也让他越发对于去安西弘法感到期待。
“大都护,我等真的是仰慕天朝上国的礼仪文化,还请大都护准许我等……”
党项八部里,野离氏几个部族的首领并没有起身,说起来他们党项八部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他们虽是部中首领,可是自从他们八部被大都护收服,所有的恩赏皆是出自大都护派给他们部中的亲从官之手。
到如今部中的族人们都只知大都护,他们这首领当得也没什么意思,再说像野离尘等人本就没什么野心,他们更想把自家部落卖个好价钱,好去武威城享福。
“也罢,你们起来吧,某当初确实应下过尔等所求,你们明日自带上家人随某回武威城,某自会给你们安排个生计……”
想到这几个党项首领的子侄中有几人还是身边的亲从官,沈光故作迟疑后,才松口答应道,然后野离尘几人方自喜滋滋地站了起来,他们还看了眼那些吐谷浑人,以后他们也有资格对着这些吐浑人骂一声“尔等蛮夷也!”了。
这一晚,众人都喝得颇为尽兴,而李琎这位被杜甫写入饮中八仙歌的宗室大王也再次印证了和沈光拼酒乃是自不量力之举,最后醉的不省人事被抬回了营帐。
翌日清晨,李泌和颜真卿领着人将昨晚党项人和吐谷浑人采买的东西按着他们的部落区分摆放归整,等到日出时,大军开始拔营出发时,四周的党项牧民自赶着牛羊牲口在荒野里等候,这些牧民里大都是战争结束后被沈光遣散的党项骑兵。
他们对沈光最是钦佩敬服,只要沈光一句话,这些党项武士都愿意携带家小跟他去安西,为这位大都护牧羊放马。
“他们说要把最肥美的牛羊献给大都护和王师的将士在路上享用,……”
望着那些赶着牛羊的党项牧民,李白感慨起来,“这才是王师啊!”四周杜甫岑参等人亦是点头称是,这才是他们所渴望的威武之师,文明之师,身为其中一员,他们与有荣焉。
“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嫖姚。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
高亢激昂又磁性十足的男声吟诵在纷纷扬扬落下的雪片中响起,惹得四周的碎叶军将士们都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听了起来,生怕漏了半句。
“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
要知道那位在马背上叼着酒葫芦,大口大口灌着安西烧春的李参军可是那位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诗仙,他们中许多人原本穷极一生只怕也没机会见到这位诗仙作诗,更遑论听到这吟诵了。
“敌可摧,旄头灭!”
大半葫芦酒下肚,在腹中已经酝酿许久的诗篇终于宣泄而出,让李白不由拉开了胸前的衣襟,由着那卷起的北地朔风打在胸膛上,满脸的狂醉之气中,他的吟诵声猛地拔高,宛如振翅高飞的雄鹰翱翔九天。
“履胡之肠涉胡血。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胡无人,汉道昌。”
行军的队伍中,看着最后嗓音高亢以至于破音的李太白,郭子仪、安重璋、南霁云、仆固怀恩这些武人终于明白为何主君会如此宝贝这位诗仙了,这样的雄诗闻之当浮一大白!
“好一个胡无人,汉道昌!”
沈光亦是在马上拊掌大笑起来,这首诗后世他自是背过,只是没想到李白居然是为着这次战事而作了出来。
“胡无人,汉道昌!”“胡无人,汉道昌!”“胡无人,汉道昌!”
队伍中,也不知是那个先喊了起来,随后行军的碎叶军士卒们都开始高呼起来,很快这呼喊声便回荡在莽莽雪原中,一时间好似连天上落下的风雪都被吼得倒卷回去。
李白在马上眯着醉眼,亦是哈哈大笑起来,以往在长安做得好诗又如何,无非是搏贵人们几句夸赞,如何有这般肆意痛快!
“主君,某这诗可值几葫芦安西烧春?”
李白大着舌头朝沈光问道,自打大军出了积石山五日,天降大雪,自家主君便解了酒禁,不过军中安西烧春自有配额,他就算想多喝也没门路,管着后勤辎重的李泌和颜真卿皆是小气鬼,杜甫贤弟的酒倒是被他骗光了,高适和岑参他骗也骗不了,打也打不过,他可是好不容易才从西门那儿骗了那一葫芦酒,结果一首诗就没了。
“你这酒鬼,迟早醉死!”
和李白熟稔了以后,沈光自是也没再把这位诗仙当成后世人们想象中的完美偶像,这位诗仙贪杯好色,喜欢吹牛,可是却偏偏有着举世无双的才气,这才是活生生的李太白!
“拿去吧!”
沈光解下腰间酒囊丢给了李白,然后这位本来还醉眼朦胧的诗仙瞬间眼神一亮,摊手猛地抓住了那足有三四斤重的牛皮酒囊,接着朝驱马横插的高适骂道,“高达夫,你还要不要脸,连主君所赐也敢抢!”
“李太白,你上回喝了某的酒可还没还上呢,且让某灌上些。”
高适也是酒鬼,幕臣里别人怕他李太白耍无赖,他可是不怕,盯着李白手里拎着的牛皮酒囊,他大声道。
“那可不成,你若要酒喝,自也作首好诗以做凯歌,主君若是喜欢,自然有赏赐,何苦和某抢酒喝。”
说话间李白将那牛皮酒囊揽入怀中,宛如命根子般捂得严实,却是叫高适直瞪着他。
高适自然也有诗作腹稿,只是和李白刚才所作那首胡无人相比,他自觉还是差了不少,哪里愿意拿出来献丑。
“高达夫,打架某打不过你,酒量咱们半斤八两,这作诗吗,呵呵……”
见着李白在马上呵呵笑而不语,高适不由上头了,径直道,“作诗便作诗,当某怕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