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秀实面无表情地朝身边牙兵吩咐道,吐蕃败兵突然爆发出的可怕战斗意志,即便是经历过孽多城之战的他都感到震撼,这才是真正的蕃贼精兵。
“李将军,你即刻自右侧出阵,从蕃贼左翼杀溃他们,等前军重组阵型,你便即刻撤回。”
“喏!”
李晟大声应命,这位出身高贵的将门子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情,他回到铁鹞子中振臂高呼,“随某出阵,杀蕃贼!”
“杀蕃贼!”“杀蕃贼!”“杀蕃贼!”
身穿吐蕃人引以为豪的瘊子甲的的铁鹞子们翻身上马,俱是用有些生硬的唐言高呼起来,他们是党项骑兵里百里挑一的武士,在大都护麾下一场场的胜利,让他们也养出了股有我无敌的气势出来。
片刻间,铁鹞子们就冲到了阵前,从吐蕃人的左翼发动了猛攻,只是当他们杀溃前方吐蕃骑兵,刚给趁机后撤的前军争取到重新组成密集方阵的时间时,吐蕃人的甲骑具装凶狠地朝他们撞了过来。
重骑兵间不讲道理的碰撞,让双方的骑士不断从马上摔落,随后从地上爬起来像是野兽般继续厮杀,下马的铁鹞子们弃了刀矛,取了副手的铁骨朵,金瓜锤砸向了那些同样披着重甲的蕃贼。
李晟仗着精湛的骑术,手中一杆马槊左冲右突,领着牙兵死死敌住了好几员蕃将的围攻。
段秀实的牙兵尚未抵达,沈光便已领着全军离开了吐蕃人的大营,那响彻荒野的吐蕃战鼓声他和众将都听到了。
“烧了蕃贼的大营,让这荒野燃烧起来,某要率军踏平蕃贼,屠尽顽贼。”
沈光被彻底激怒了,那些蕃贼乖乖地等死不好么,为什么还要顽抗到底!
“安重璋!”
“末将在!”
“你领河西骑士为箭头,领党项骑兵横击蕃贼,先救下成公所部。”
“喏!”
安重璋领命间,自领着那些统率党项骑兵的将领和亲从官离开了,随后河西骑士和一万多党项骑兵并剩下的铁鹞子杀气腾腾地冲向了不远处的战场。
沈光回过头看向自己身边剩下的猛将们,“李兄,你领步卒压后,待某冲垮顽抗的蕃贼,你便趁势掩杀,这回定要杀蕃贼个血流成河,片甲不留!”
“喏!”
李嗣业狞笑着大声领命,然后单手举起了他那把陌刀,“陌刀军领命!”
积石城城头,看着在大蕃勇士下危如累卵的唐军军阵,达扎路恭心潮澎湃,这时候城墙外所有的溃军败兵都已经动了起来,就像是土黄色的滔天巨浪压向那宛如一叶轻舟的五千唐军。
只是当那冲天的火光猛然而起,将暮色烧得通红透亮,达扎路恭挥舞鼓槌的双臂凝滞在了半空中,因为他看到了唐军的骑兵好似截断江河的铁流般从左侧瞬间击穿了正在猛攻留守唐军的勇士们。
随后这一万多唐军骑兵便悍然地和冲来的大蕃勇士厮杀在一块,刹那间达扎路恭手足冰冷,他生怕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再战的大蕃勇士就此崩溃。
不过那些已然勒马再冲的勇士们没有不战而逃,他们依然奋勇向前,试图合拢围攻那些左冲右突的河西骑士。
“我大蕃还是能和大唐一战的……”
达扎路恭喃喃自语间泪流满面,可是就在这时候,那熊熊燃烧,爆发出巨大光焰方向处,那漫天的赤旗和金光闪耀的明光铁骑却再次打断了他的念想。
“不!”
绝望的悲鸣声中,达扎路恭终于知道齐日格朗是怎么败亡的了,他亲眼看到那些明光铁骑在马上齐射,死亡的铁雨落下,无数的大蕃勇士人仰马翻,化作卑贱的尘土被那些明光铁骑践踏,然后数万鼓足勇气的大军就这样被扑灭了所有的斗志。
“让河西骑士和党项骑兵从两翼兜住蕃贼!”
沈光在击溃最后那股顽抗的蕃贼老卒,将那个老将斩于马下后,看着陷入混乱和崩溃的吐蕃人,在传达命令后,便继续领着明光铁骑朝积石城突进,直杀到距离城下不到三里处才勒兵转向。
这时候他麾下的军队已经三面围住了再次溃不成军的吐蕃人,而李嗣业也领着他的陌刀军和三千步卒抵达了段秀实阵中,随后展开了真正的杀戮。
陌刀军数人一队,身披重甲,挥刀如墙而进,尽情斩杀着前方那些可怜而无助的吐蕃人,他们身后是拉开阵线的步卒,堵住试图从两翼逃跑的逃兵,另外在陌刀军疲累时上前顶替。
积石城上,达扎路恭眼睁睁看着数万大军在唐军的包围圈中,像是孱弱的羔羊被屠杀,而那些明光铁骑就背对着他列阵,那个可怕的唐军主帅单骑矗立在那面神威旗下,欣赏着这杀戮,可他却不敢率兵出城从背后搏名一击。
这一夜,吐蕃大营的大火燃烧彻夜,及至黎明时,达扎路恭脸上满是血泪,城外是真正的人间地狱,尸横遍野。
“啊!”
李晟醒来时,浑身上下没有不疼的,他睁开眼看清楚四周时,才发现自己躺在伤兵营里,身旁是几个相识的亲从官和河西骑士。
“李将军,你不要乱动,小心伤口裂了,那可就麻烦了。”
鉴真和尚按住了这个想要起身的年轻猛将,这位铁鹞子的统兵大将是从死人堆里被挖出来的,想到那场生灵涂炭的大战,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跟随这位李晟将军出阵的八百铁鹞子,活下来的不到五十,段秀实将军所部五千多兵卒,三千党项骑兵死得只剩两百人,两千碎叶军士兵也阵亡一半,而这也彻底激怒了沈大都护,在挥军击破了顽抗的吐蕃败兵后,李嗣业将军领着陌刀军和大军一道屠了五万吐蕃士兵。
想到这里,鉴真和尚不由念了声佛号,虽然他觉得沈大都护杀性太重,可身为大唐人,他也无法指责沈大都护乱杀无辜,只是希望日后那些吐蕃人不要再惹怒沈大都护,多造杀孽。
自己确实不该东渡日本,比起国中崇佛礼教的日本国,这些凶顽的吐蕃人才更需要佛法来化解他们的戾气。
“我没死!”
“当然没死,若不是鉴真大师医术高超……”
“多谢大师!”
“李将军不必谢我,只是以后少行杀戮之事即可。”
鉴真和尚没让李晟起身道谢,只是手握佛珠道,不过这时边上躺着的安抱真却不由反驳道,“大师此言差矣,战场上兵凶战危,我等若是少行杀戮,死得便不是蕃贼,而是我等了!”
“安将军说得是,是贫僧失言。”
鉴真和尚苦笑道,这些大都护身边的亲从官,一个个都是聪慧之人,却又偏执得很,和他们说什么佛法无异于是缘木求鱼,就好比那位多闻居士,本是于阗赞摩寺的沙弥,修得是青龙寺的密宗法门,结果如今还不是开口闭口,“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就连那几个跟随他多年的弟子都动了嗔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