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雅赞也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皮甲上满是血污,人像是疯了的拓跋部贵族在那里痴痴地念叨着,“野离氏他们卑鄙无耻,说是奉大蕃使者的命令来和咱们合兵,可是却突然翻脸动手,我的勇士、我的部众……”
看着捶胸痛哭的族中贵族,拓跋平只觉得浑身发冷,他能当上这个大首领,除了他的血统高贵,也是因为他足够聪明,野离氏他们不过是胆怯的狐鼠之辈,若是背后没有人撑腰,他们怎么敢来攻打他们拓跋氏。
“大唐军队来了,召集所有的部众,只要能骑马,就统统给我上阵。”
拓跋平怒吼了起来,接着看向牙帐里混乱的贵族们,“还等什么,赶紧回去带上你们的勇士前来本部,不要想着逃跑,野离氏那些杂种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拓跋首领,我早就和你说过,唐人才是我们的敌人。”
杰雅赞压下了心头的惊怒,走到那位面色铁青的拓跋部之主面前,沉声说道,“不要和唐军硬碰硬,带上你们所有的战士,立刻去积石山,这样才有活路。”
“你要我扔下我的部众逃跑吗!”
“这不是逃跑,你们党项八部里,野离氏七部合兵起码有两万骑,再加上唐军,你打得过吗?”
杰雅赞面露轻蔑道,这个世上能和大唐军队硬碰硬较量的,只有大蕃的勇士,党项人最多也就是当炮灰的命。
“打不过也要打,让战士们抛弃妻儿,像丧家犬一样跟着我逃跑,我拓跋氏和亡了有什么两样。”
拓跋平怒喝着,接着朝左右的武士们道,“把他还有那些吐蕃人都抓起来。”
被涌上的拓跋部武士摁住手脚的杰雅赞面色涨得通红,他愤怒地吼叫起来,“拓跋平,你疯了吗……”
“我没疯,我拓跋部心向大唐,早就受够了你们吐蕃人的暴虐,我要把你献给神威天将军,换取大唐对我拓跋氏的宽恕。”
拓跋平强自冷静下来,看着面前出身高贵的吐蕃使者,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这蠢货,什么神威天将军,那是唐人编出来骗人的,再说你真以为把我献出去,唐人就会放过你们拓跋氏吗,那个沈光他笼络了你们党项人其余七部,却偏偏来攻打你们拓跋部……”
杰雅赞语速飞快地说道,他不怕死,可是他不能像条狼狈的土狗般被这些卑贱的党项人献给唐军。
“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我总得试试,若是那位神威天将军真要亡我拓跋氏,那我便和唐军死战到底。”
拓跋平走到愤怒的吐蕃使者面前,语气里是无法动摇的坚定,“把他带下去。”
看着远处荒野中不断扬起的烟尘,风中隐隐传来的呼喊声,还有那大片的牛羊群,沈光派人喊停了蠢蠢欲动的野离氏等七部联军。
“主君为何不趁机攻打拓跋氏,我军奇袭而至,拓跋氏部众四散,这是各个击溃的好时机啊!”
沈光身后,作为幕臣一员的杜甫忍不住朝身旁颜真卿等人道,尽管这位诗圣曾在历史上的天宝十载写出过《兵车行》来讥讽李隆基的穷兵黩武,不过和李白一样,诗圣所不能接受的除了战争导致百姓困顿不堪以外还有大唐将士损兵折将结果连南诏都打不赢。
如今的诗圣还没有经历过历史上天宝后期政治黑暗百姓逃亡的绝望,写下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种愤懑之语,眼下的诗圣依然有着大唐诗人自开国以来昂扬武风的抱负。
若是换了以前,李白或许会附和这位老弟的意见,不过他早已不是那个浪迹江湖的诗仙,还未等岑参等人开口,他已自笑道,“子美,主君是故意为之,好让拓跋氏聚集部众,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主君怕是想让野离氏七部和拓跋氏杀个两败俱伤吧!”
听着身后传来的话语,沈光轻笑起来,说起来这位诗仙只要接下来继续能保持这等水准的眼光,加上他那些足以名传千古的诗篇,以后倒是能称一声国士无双了。
“主君?”
“再等等!”
看着身旁跃跃欲试的众将,沈光挥手道,对付拓跋氏,何需麾下这些猛将出手。
拓跋平领着本部兵马出了大营,他远远眺望着远方旷野里庞大的军容,还有一面面赤色军旗,神情苦涩,多少年来他们这些小部落夹在大唐和吐蕃间挣扎求存,他拓跋氏好不容易有了如今五六万人口,可是却遇上了大唐和吐蕃大战,他拓跋氏的命运半点不由己身,真是何其可悲。
“带上吐蕃人,随我前去拜见神威天将军。”
不管传说是真是假,看着那望不到边际的大唐军队,拓跋平朝身旁族中的勇士们说道,然后百余骑压着杰雅赞等一行十余人的吐蕃使者前往那面绣着神威二字的金线赤底的大纛策马而去。
不多时,拓跋氏的百骑在抵达前方大唐军队阵列百步时放缓了马速,随后下马步行以示谦恭,这时候他们看着前方端坐在马上的明光铁骑,眼睛被那耀眼刺目的光芒逼得低下了头。
越往前走,拓跋平心中越发绝望,不说那些宛如庙宇里神像般威武的明光铁骑,那些持矛列阵的步兵在烈日野风中如同山岳般巍然不动,竟是没有丝毫的嘈杂声响,这是何等可怕的军队啊!
被塞住嘴巴的杰雅赞和手下的属官离着那面赤金色的大纛越近,便挣扎得越发厉害,终于拓跋平到了那位被一众将领簇拥着的神威天将军跟前,领着族里的勇士们跪下了,“罪民拓跋平拜见神威天将军,我拓跋氏愿献上蕃贼使者,乞求大唐宽恕。”
沈光看着跪在地上的拓跋部之主,并没有说话,只是手掌轻挥,随后他身侧的张衕、安抱真等亲从官纷纷将马鞍上悬挂的脑袋抛掷在了拓跋氏那些武士前的沙土中。
拓跋平看着那些去了野离氏等七部的吐蕃使者脑袋,却是把头埋得更低了,“还请神威天将军念在我拓跋氏也曾为大唐效力……”
夹在大唐和吐蕃间的党项人,两边摇摆乃是常事,拓跋氏以前也确实曾作为蕃部兵被大唐征发攻打吐蕃,只不过最近这些年吐蕃在赤岭方向吃了大亏后,便四处经营势力,反正我大蕃打不过大唐,还打不过吐谷浑、沙陀、党项这些蛮子吗!
于是拓跋氏这些年也成了吐蕃人经常征发的附庸国,拓跋平知道有些话说了也没用,他如今能做的就是以最谦卑的姿态为拓跋氏乞活。
“兵临城下才献上蕃贼使者求降,晚了。”
沈光的话让拓跋部两眼一黑,见识过大唐军队的强大,他知道就算拓跋氏死战到底,迎来的也不过是被屠杀的命运,就在他张着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只听得那位神威天将军又缓缓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