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大明宫中,李隆基看着自己那个酷肖自己的侄儿所留的书信,不由长叹了口气,“兰娘走了,花奴也走了,朕就这般不如沈郎么!”
“三郎说什么呢,这关沈郎何事,若不是永王,兰娘又怎么会离开,这长安城的富贵繁华从来没留住过兰娘的心,倒是花奴,真是好男儿,三郎可不能为难他!”
杨玉环看着怅然若失的李隆基,在边上柔声劝道,哪怕这位枕边人再喜好音乐曲艺,可是在他心里并不会对公孙大娘、李龟年他们平等相待,而那些去沈园的贵人们也不会,他们只是想满足自己的欲望罢了。
只有求而不得,才会越发渴望,而越渴望,那欲望便越发丑陋!
杨玉环能够了解公孙大娘的心意,若不是她有圣人护着,她又何尝不是宜春院里的那些可怜人。
“朕怎么会为难花奴呢!”
李隆基摇摇头,宗室子弟中李琎样貌武艺才华都是上上之选,最难得的还是他这份痴情和洒脱,郡王的爵位说不要就不要,倒是让他也羡慕得很,只是他是做不出这等举动来的,他年轻时遇到喜欢的人,只会用尽一切手段去占有。
人总是对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心生向往,便是李隆基也难以免俗,于是他唤过高力士道,“派人传旨,汝阳郡王移封安西,降爵三等,无有圣命,不得还朝。”
“三郎,不是说不为难花奴么?”
见李隆基减了李琎的爵位,还下令他不得回长安,杨玉环不由皱眉道。
“朕可以成全他和兰娘,但他是大唐的郡王,扔下爵位私奔,朕若是不罚他,岂不是人人效仿,再说朕这道旨意,或许正合了他的心意也未可知。”
李隆基自嘲地笑了起来,随后宽慰着身边的杨玉环道,“大不了等朕以后想他了,便传旨让他回来。”
“陛下圣明。”
杨玉环的眉头展开,笑靥如花,可是心里面却有些隐隐的失落,在她看来这长安城虽好,可是却不得自由,若是有朝一日三郎愿意舍了皇位,和她做对坊间的普通夫妇该有多好,只是这等想法如同惊鸿一瞥,转瞬即逝。
圣人是舍不得这至高无上的皇权,而她也做不了普通人家的寻常妇人,只能寄望于别人身上,想着若是换了自己该有多好。
三月初三,大明宫内改建而成的龙首原球场,早已挤满了城中的勋贵文武、世家官员、便连那些西市里的豪奢胡商也都终于有资格入大明宫观赛,这些下注累积高达五十万贯的胡商们此刻满脸的雀跃兴奋,以至于当他们看到那位喊着要加税五成的新宰相,也都忘了那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的深仇大恨。
两场半决赛分了先后,日本和高丽那场比赛成了压轴,率先出场的大唐和回纥的比赛,踢得虽然精彩无比,可是这种注定没什么好赌的比赛并没有让场边观赛的众人兴奋起来,当全场终了十三比一,只有买了回纥人能进球的在那发了疯似的狂喊,一比一百的盘口,封顶一千贯的赌注让他赚了十万贯。
然后这条幸运的赌狗就被龙武军的士兵叉出了大明宫,而接下来随着日本和高丽的蹴鞠队登场,气氛才变得狂热起来,毕竟比起索然无味的赌局,这种势均力敌的盘口才更加让那些无聊的贵人们能够感到兴奋。
“封盘的盘口如何?”
李隆基看向了身边的太子,李亨这时候回答的声音都有些发抖,“阿耶,这场球赛赌资超过了两千万贯!”
听到这个数字,饶是李隆基都愣住了,但他随即想到长安城人口百万,勋贵世家还有富户胡商多如牛毛,这两千万贯也就不奇怪了,还是沈郎说得对,大唐的财富都在这些人手上,从老百姓身上又能刮到多少钱财,难怪国忠喊着要加重商税。
球场上,随着鸣哨声响起,当日本和新罗的蹴鞠队开始比赛时,位列于藩国席的那些使节、王子们都是破口大骂起来,谁能想到日本和新罗都是请了大唐的蹴鞠高手代替本国队伍踢比赛,早知道如此,他们也这样干了,也不至于早早出局,说不定还能在这等盛大的场面里露露脸。
“干死那些新罗狗!”“送那些日本猪回家!”
球场边上,大唐的赌狗们挥舞着手中下注的票据,面色狰狞地怒吼着,观看着场上的比赛,随后口吐芬芳者也越来越多,大家都是拼命支持着自己下注的队伍,疯狂贬低辱骂着对方。
整座球场瞬间变得狂野起来,就连李隆基也被这气氛感染,朝边上的太子问道,“朕买了谁赢?”
“阿耶出了十万贯,儿子做主都押了新罗。”
李亨回答道,作为盘口的幕后黑手,他当然有操纵比赛的能力,不过他始终记得沈郎说过,赌球真正的魅力在于不确定性,而且若是所有比赛都是安排好的,必然会毁了整个赛事,所以这次世界杯,他并没有过多地干预比赛。
这场比赛之所以看好新罗,也无非是新罗使团比日本使团更有钱,他们请的人里有好几个可是他东宫里的蹴鞠高手。
“能获利几何?”
“两队盘口相当,当能获利五万贯。”
“五万贯也不错了。”
喃喃自语间,李隆基虽然看着比赛,可是心思却放在了别处,他有些倾向于杨国忠要改革税制的想法,府兵崩坏乃是因为土地兼并严重导致均田法不能继续实行,若不是沈郎诛杀王鉷,他只怕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以为大唐百姓日子富足,却不料自己这些年用度都是王鉷加税于平民百姓盘剥而来。
李隆基好享受,可到底当了三十年明君,还是比较在乎百姓,只是他不可能缩减自己的用度,便只能广开财源,而这财源便是朝中的官员勋贵,天下的世家豪强,百姓们纵然节衣缩食又能收多少税赋,可是那些受朕恩赏的却隐瞒田亩,避税不缴。
想到杨国忠最近那本奏疏,李隆基沉思起来,前汉时有陵邑制度,前汉皇帝们把天下的豪强富户当成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以至于四海安定,少有能兼并土地人口而长久者,如今时移世易,这陵邑制度未必适合大唐,但是可以拿来借鉴。
就在李隆基沉思的时候,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响彻整个球场,当他抬起头时,只见身穿蓝袍的新罗队正在庆祝,“进球了?”
“进球了,日本队完了!”
李亨应了声,心里却是松了口气,这场比赛果然还在他预料之中,最重要是他没在阿耶面前丢了面子。
晁衡看着那躺在门内的皮毬,整个人都是呆的,他冒着有损仕途的风险来参加这场比赛到底是为什么,本以为大使口中那些请来的蹴鞠高手是大腿,没想到他才是最初的那根大腿,若不是他高接低挡的,眼下只怕要被对方进上三毬都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