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吐蕃大军连夜过河,安营扎寨的时候,席元庆和贺娄余润领着高仙芝帐下本部中军已经抵达了孽多城西南面的山岭深处,这儿距离婆夷河大桥足有三十里的距离。
阿弩越城内,程千里继续领着疏勒和拨换城的兵马驻扎,他们是用来迷惑吐蕃人的疑兵,三千多人也足够守城了。
孽多城的城墙上,眺望着东南方向的婆夷河上火光如龙,高仙芝面色凝重地朝身旁沈光道,“蕃贼渡河已有半日,人马尤未全数过河,怕是真有两万以上的战兵,沈郎……”
“都护不必担忧,我自背城列阵,烛龙老贼就是全军压上,我碎叶军也顶得住,更何况他未必有这等魄力,倒是都护率军奇袭蕃贼大营,怕不是易事。”
想到吐蕃人过河后第一件事,便是大肆砍伐林木,拓宽加固营盘,沈光便不由担心起来,他们此番远征数千里,便连床弩都没法带上,更不必提其他攻城拔寨的利器了。
烛龙莽布支乃是吐蕃军中宿将,又这般重视后路,营寨必定修得坚固无比,若是留守的吐蕃军死守营寨,不知要用多大的代价才能拿下来。
“他有他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沈郎且放宽心,烛龙老贼这次决计插翅难逃。”
高仙芝拍了拍沈光肩膀,笑着说道,随后便下了城墙,他要连夜赶往中军亲自坐镇才能放心。
“南八,消息可吩咐下去了。”
“吩咐下去了,方圆五十里的部族都已派人去过,知会他们蕃贼将至,速速躲避。”
南霁云回答道,吐蕃人向来野蛮残暴,大军在外征伐某地,必定会穷搜四周劫掠村庄部落,获取粮草辎重,同时将抓来的百姓编为攻城的炮灰用来填护城壕或是消耗敌军气力。
“某若是猜得不差的话,蕃贼接下来必定会大派斥候,到时候你们几人各自挑选精锐,出城截杀蕃贼的队伍,但是记住不可恋战,一击不中便立即回城,万不可贸然追击。”
“喏,主君。”
南霁云、白孝德和张小敬都是连忙应道,谁都清楚接下来这仗干系重大,这斥候队伍的较量看着不起眼,但却是能鼓舞军中士气,打击蕃贼的气势。
燃烧的房屋前,毫无所获的吐蕃人愤怒地大骂着,他们这支队伍已经离开大营足有近百里,都没有找到小勃律人的部落,有的只是被舍弃的废弃房屋,里面早已空无一物。
“咱们回去,得好生向元帅禀报,等破了孽多城,当许咱们屠城。”
五百人的吐蕃骑兵队伍的首领是个东本,吐蕃军制里有五茹六十一东岱,东岱又分为近卫东岱、东岱和小东岱,近卫东岱和东岱的领主称东本,小东岱则称呼为东普穷。
恰思八便是南若卡贡的东岱领主,这回也是被烛龙莽布支征召而来,他所在东岱兵马有四千余,不过这是连妇人都动员后的数目,平时夏秋两季练兵时也就两千多人,这回他带了千余兵马随行出征,其中近半是持矛披甲的步兵。
听到屠城,恰思八身后的部将和士兵们都是呼吸急促起来,说起来大蕃已经许久没有打破过唐人的大城,他们中不少都是老兵,跟随过烛龙莽布支屠掠瓜州,他们犹自记得当时瓜州城内堆积的绢布和金银如山似海,那一年大蕃兵锋所向,连陷瓜沙二州并凉州十数座城池,回到国中时,家家户户都分到了两三匹绢布。
这孽多城听说乃是丝绸之路南道上的大城,这城中的财富真是叫人垂涎三尺。
“全都上马,咱们回营。”
恰思八大喊起来,元帅的命令是追索方圆五十里,他一连找到三处适合放牧的肥沃谷地,可全都是人去谷空,除了简陋的房屋外,就连羊粪蛋子都没给他们留下,这才发狠又往外追索了五十里,只是没想到小勃律人撤得这么干净利落,什么都没给他们留下。
五百名南若卡贡骑兵也都是嘟囔骂着翻身上马,小勃律境内多山地,便是他们追索百里也觉累得慌,而且毫无收获。
当吐蕃人的队伍离开谷地,望着婆夷河方向撤退时,尾随了他们半路的葱岭斥候亦是静悄悄地消失在了密林里。
碎叶军中,依旧是以重装步兵为核心的大唐传统军阵,沈光手下的骑兵主要是以四镇良家子辅以汉儿组建的,战场冲杀自然不惧,但是真正能称得上老手的精锐斥候,除了陈摩诃他们这些老军外,就属投效沈光的葱岭斥候了,而且惯于山地追踪和作战的他们更适合在小勃律的山岭间盯死这些吐蕃人搜刮村落的军队。
半个时辰后,从山路撤离的葱岭斥候便找到自己所属队伍的将主,“张校尉,蕃贼五百人自西北而回,他们若要经过此地,至少还需得一个时辰。”
张小敬闻言,立时便招呼了队伍里的旅帅、火长并什长们过来,主君让他和南霁云、白孝德和雷万春各自挑选骑士,专门盯着吐蕃人的斥候和抄掠村庄部落的队伍袭击,他挑选的人最多,足足两百余人,到如今三天了,还未曾开张过。
“校尉。”
看到张小敬,那些军官们称呼了声,不过脸上神情却都不怎么痛快,他们离开孽多城三天了,除了每日钻林子还是钻林子,啃了三天干粮,连根吐蕃人的毛都没捞着,心里自是憋了肚子火,只不过主君向来最重视规矩,因此他们仍旧还服着张小敬的管。
“某知道你们有怨气,眼下咱们盯着的大鱼终于可以下手了,某就问你们可有胆子随某灭了这伙蕃贼。”
“校尉尽管吩咐就是。”
军官们都来了精神,主君向来赏罚分明,除了朝廷那聊胜于无的赏赐,主君给的赏赐才叫丰厚,谁不想拿蕃贼的人头去换取金银绢布和田宅。
“蕃贼要回大营,此处乃是必经之地,盖因他们要在此处补充水囊,同时饮马。”
张小敬他们所藏身的山坡下乃是婆夷河的支流,两岸水草丰美,河水清澈,实在是处好地方,这儿原本也确实有几支小勃律的部落在这儿扎营驻牧,不过自从主君派兵告示后,那几个小部落便赶着牛羊马匹匆匆逃往了阿弩越城。
“某打算在此处埋伏五十人,待蕃贼饮马时袭击马群,剩下的人待蕃贼混乱时,自山岭上直冲贼军……”
张小敬是长安城的良家子出身,祖上也是出过将领的,在龙武军的时候也颇得陈玄礼看重,要不然也不会被挑选到沈光身边效命,他读过兵书战策,原本缺的只是战场上的经验,此番出征小勃律让他学到了不少东西。
听到张小敬要全歼那伙差不多有四五百人的蕃贼,军官们全都红了眼,随后便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他们盯着这伙蕃贼三日,自然也晓得这伙蕃贼饮马时,自是有专门的人管着马匹,乃是蕃贼军中地位最低贱的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