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吐蕃军的牌头羞怒间大喝起来,然后连砍了几个后退的士兵,这才止住了颓势,接着两人互相看了眼后,便领着身边亲兵主动朝那挥舞双锤的唐军将领杀去,只要杀了这些唐军精锐,那些蕃兵不足为惧。
城墙上战斗瞬间便变得血腥起来,而连云堡内被惊动的吐蕃兵营内,随着军官们的喝骂怒吼声,越来越多的吐蕃士兵慌忙披甲持矛,朝着城墙处飞奔而去。
雨势渐消,黎明已过的天空中原本浓如墨汁的黑云淡去,只剩下阴云片片,这时候城墙上厮杀的双方已经能看清楚对面的情形。
崔器他们被数倍于己的吐蕃军杀退了五十步有余,他身边还剩下的蕃兵不足四十人,这时候城墙脚下已经没有人,在战斗爆发时,剩下的蕃兵们全都爬了上来,他们知道登城会死,可是他们跋涉沙海,翻过堪称绝域的高原冰山,爬上了这险要的连云堡,难道到头来却要无功而回!
没有人甘心,所有人都明白,即使他们逃跑,可是大唐军法森严,回去也是死路一条,与其当个懦夫逃跑,倒不如在这儿和这些吐蕃狗贼拼了,更何况他们已经看到了攀爬而上的陌刀军。
沈将军没有把他们这些蕃兵当炮灰,这就足够了!这些随军出征的蕃部兵马本就大都是父子兄弟从军,当他们看到攀爬上来要和吐蕃狗贼恶战的是脱得赤条条的陌刀军时,便都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崔器看着身边只剩下五个陇右军的老兄弟,而且人人带伤,其余蕃兵们也都是没个完好得,再看向前方暂时后退重组阵型的吐蕃人,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某乃大唐碎叶军校尉崔器,谁敢上前与某一战。”
“莫要和他废话,全军向前,将这些唐狗全都杀了。”
吐蕃人阵中,悉诺逻大喝起来,止住了麾下那些蠢蠢欲动的牌头,这唐军校尉想要拖延时间,他却偏不如他的意。
喝声中,重新列队的吐蕃士兵持矛向前,朝着崔器他们压去,亮起的天光下,大雨已停,只剩下雨丝飘荡,崔器抹去脸上血水,看向身边那些蕃兵们道,“你们都是好样的,没有一个孬种,咱们来世自当兄弟!”
“杀!”
崔器挥舞着双锤,再次向前杀出,这世上只有向前而死的崔器,绝无后退的崔器。
瘫软的手臂垂在身侧,崔器只剩右手还抓着他的金瓜锤,这时候他身边只剩下十多人,人也被压到了城墙东段的角落,身后只剩下十步不到的距离。
“想不到咱今日要死在这狗日的地方了!”
看着前方不前的吐蕃士兵在将领的喝骂下再度向前,崔器口中骂着,他就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刚才那股血勇爆发下的死战,让他们又杀了近二十吐蕃士兵,可是剩下的人也都没了再战的力气。
悉诺逻没想到这些登上城墙的唐军如此悍勇难缠,明明大部都是没有着甲的蕃兵,却硬生生地拼掉了百余大蕃勇士。
“杀光他们!”
不过这些人终究也到了强弩之末,悉诺逻冷酷地朝左右道,他这时候已经能看到山脚下汇聚的唐军。
崔器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逼近的吐蕃士兵,随后他看到了这些吐蕃士兵脸上忽然露出了惊恐的神情,随后他听到了身后响起的恶风声。
李嗣业单手撑着墙垛,翻身跃入了城墙上,随后便是十来个亲兵同时翻墙而上。
“死来!”
眼见得崔器就要死在吐蕃人的长矛下,李嗣业几步间便上前,手中挥舞的陌刀瞬间便荡开了那些刺来的长矛,随后巨大的力道震得那些吐蕃士兵手臂酸麻不已,人也不由后退了几步。
李嗣业高大的身躯比起崔器都要高出一头多,落在那些矮壮的吐蕃士兵眼中简直宛如魔神,而这时候登上城墙的十多个陌刀手跟在李嗣业身后,也个个都是雄壮高大的熊罴大汉,他们挥舞陌刀时,刀刃卷起的利啸声好似朔风席卷。
原本顶在前面的吐蕃士兵瞬间就被陌刀手们杀得七零八落,救下崔器后,李嗣业看着已然抢住城头的手下儿郎,方自回头朝一口气松了后跌坐在地的崔器道,“大眼贼,还能喘气不?”
“死不了,李将军。”
劫后余生的崔器咧开嘴笑着,身边是东倒西歪的陇右老兵和蕃兵们,看到越来越多的陌刀手爬上城墙,所有人都大笑了起来。
“接着。”
李嗣业解下喝了大半的酒壶,扔给了崔器,“记得给某留几口。”
“多谢李将军。”
原本还如同死狗般的崔器顿时接过酒壶,连忙拔了塞子便喝了起来,等他放下酒壶时?只见李嗣业已经提刀杀向了那些吐蕃狗贼。
“校尉?能让我也喝口么?”
听到身旁传来的声音,崔器扭头看去?只见是个褐发的蕃兵?想也没想就递了过去,“你叫什么名字?”
“校尉?我叫马谢。”
“马谢,这什么狗屁名字?记得只能喝一口。”
看着笑骂的崔器?谢尔杨喝了口酒后便递给了身边的陇右老兵,一圈下来,等十多人喝过后,回到崔器手上时?酒壶内已然涓滴不剩。
“直娘贼的?某就不该把酒与你们。”
看着远处和吐蕃军杀成一团的陌刀手们,本已精疲力竭的崔器再次挣扎起来,朝左右喊道,“还有力气的,都随某来帮忙。”
说话间?所有人都咬牙爬起来,走到墙垛边?连拉带拽地将那些身材雄壮的陌刀手拉上来,片刻间又有十多个陌刀手登上城墙。
“你们且去随将军杀敌?剩下的和某一起帮剩下的兄弟们上墙。”
登上墙的陌刀手里有个校尉,他一边派人给自家将军增援?一边将身上盘着的麻绳绕着墙垛绑上?随后扔下城墙去?拽着爬上来的同袍们往城墙上攀登。
如今他们只有百余号人爬上来,上城墙的连五十都不到,将军就是再勇猛,没有披甲的话也难以久战。
“且穿某的甲胄去助李将军。”
崔器单手脱起了盔甲,他当时可是爬了半天才和身边的陇右老兄弟们着甲上了城墙。
“某那些兄弟们的甲胄也还能用。”
“那就得罪了,崔校尉。”
“什么得罪不得罪,都是自家人,你们多砍些吐蕃狗贼的脑袋,也算是给咱那些兄弟报仇了。”
想到战死的那些陇右老兄弟,饶是崔器向来大大咧咧,也不由脸上黯然。
那应话的陌刀手校尉沉默着让手下在尸堆里剥下了战死的陇右老兵的盔甲草草披挂后,便去增援自家将主去了。
李嗣业没有再光着膀子挥刀,杀退了吐蕃人后,他便趁隙从地上死掉的吐蕃士兵身上扯了领盔甲,护住了上半身,虽说这大雨过后,弓箭大都不好使,但难保吐蕃军中有几个善射的,他可不想大意之下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