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碎叶军上下井然有序,李庆也收起了小觑之心,他本以为沈光是朝中哪家贵胄子弟来镀金的,这也是自从小勃律投靠吐蕃后,葱岭守捉城所在的丝路商道不畅,以至于商旅稀少,李庆才不知道沈光的大名。
既然有现成的营盘,沈光自然不会再让手下士兵浪费体力,沿路上李庆也是不停地攀谈,在知道这回高仙芝调动了四镇精锐汉兵,安西军上下有名有姓的将领全都倾巢而出时,他是满脸的羡慕和不甘。
虽然葱岭守捉也会出精锐三百人,可却是为出征的大军充当向导,李庆自己仍旧得镇守葱岭守捉城,为大军看护好后方。
“哎,恨不能与沈将军同往。”
碎叶军既然能做大军的先锋,那定然是精兵无疑,李庆看着碎叶军几乎全是二三十左右的青壮士兵为主,而那些老兵虽然看着个个苍老,但是那种漠然的眼神和行进间的姿态以及那股气息,显然是百战余生的精锐老兵。
“李守捉,此次出征小勃律,你要为大军稳定后方,到时候功劳自然也少不了的。”
沈光也只能宽慰李庆,葱岭守捉城乃是要地,他这个主将自然不能擅自轻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李庆也知道这点,当即也不再提这茬事,只是一意和沈光交谈,他眼力劲还是有的,更不用说他此时已经知道沈光的身份,光是王忠嗣这位羽林大将军乘龙快婿的身份,就足以让他去抱大腿了。
若是有机会的话,他可不想一直在葱岭这边驻守,这儿虽然土地肥沃,可是人口稀少,若是这回把小勃律拿下,将吐蕃人的爪子砍断,到时候商路繁华,这葱岭守捉城还有些生气,要不然那就真的只有旷野为伴,会叫人闷得发疯。
对于李庆言语中的投靠之意,沈光自然不会拒绝,他就缺李庆这种经验丰富但是却没什么靠山的中坚将领。
等到高仙芝率军抵达时,沈光和李庆已经相谈甚欢,李庆更是表示若是沈光他日出征碎叶城,只要都护府那边有调令,他绝不会推脱,愿意去沈光帐下听用。
这一晚,高仙芝再次设宴,将沈光这几日从曷盘陀人那里采买的牛羊牲口里全都宰杀,犒赏三军,接下来他们即将走过一段最难走的雪山山区,不吃饱喝足了哪有力气通过。
“这里是积雪覆盖的冰原山区,四周都是陡峭的悬崖,当我跟随大唐军队翻越萨雷阔勒岭时,我才意识到这是一次何等伟大的远征……”
放下手中的笔,福卡斯看着四周白茫茫的雪山高原,觉得当年汉尼拔翻越阿尔卑斯山也不过如此,他们进入迷宫般的萨雷阔勒岭已经有三天时间,他已经完全无法判断行军方向。
“主君,喝碗汤暖暖身子。”
奥卢斯将热气腾腾的肉汤送到了主人身边,他如今是碎叶军的蕃兵校尉,麾下除了原本从君士坦丁堡跟随主人的二十多军团老兵以外,过去大半年里他们还征募了不少途经火烧城商队里的罗马护卫。
这些人里不少都是来自亚美尼亚军区和安纳托利亚军区的军团士兵,有些是被阿拉伯人俘虏以后成为那些粟特商人的奴隶,也有一些则是为了发财的退伍老兵。
福卡斯几乎花掉了近半的钱财征募到了这百余人的军队交给奥卢斯,他可不想在沈光这位他已经宣誓效忠的主君手底下成为无足轻重的边缘人。
喝下肉汤后,福卡斯长舒了口气,这回要不是军辎里多了主君要求必须带上的炭饼和煤炉,他估计现在军队就会出现非战斗减员的情况了。
谁能想到离开塔什库尔干地区后,进入萨雷阔勒岭后不过两三天功夫,气温就陡然骤降,有时候自山谷里吹来的阴冷大风简直能把人冻僵。
“奥卢斯,咱们的士兵士气如何?”
“补给充足,士气高昂,不过主君怕是很难留住这些士兵。”
忠心耿耿的百夫长无奈地说道,虽然他们这支蕃兵都是由主人出钱征募,但是却是由沈将军发放军俸,而且自从沈将军回到火烧城,带上他们一起出征小勃律后,队伍里不管是正宗罗马人出身的军团士兵还是亚美尼亚和安纳托利亚的土著士兵,大都没再打算回罗马帝国,而是想在沈将军麾下立下功劳,转入碎叶军的军籍,然后娶个美貌的胡姬得到授田。
“这个我知道,见识过了大唐的富庶和强大,谁又会留恋帝国呢?”
福卡斯叹气道,这时候的帝国并不能算弱,只是仍旧没法和大唐相比?就算他自己若不是心底里有着他日衣锦还乡回到君士坦丁堡好好显摆的执念?他都不想再回帝国去了。
奥卢斯沉默不语,若不是这位主人对他有恩?他很高兴成为碎叶军的校尉?并且向沈将军效忠。
夜幕下,军帐里点着的牛油蜡烛下?沈光和高仙芝在拼装起来的沙盘前对着地图再次确认着行军路线。
沈光很清楚,他们自从离开葱岭守捉城后?便进入了后世中国和塔吉克斯坦交界的高山萨雷阔勒岭?然后向塔吉克斯坦巴达赫尚州的阿里楚尔河谷也就是此时的播密川进军。
这段地区的平均海拔高达四千米,尤其是萨雷阔勒岭有很多个山口,就跟迷宫一样,虽然这段路程只有六十公里?但是直到后世也没有修通公路。
如今走了三天?沈光仔细确认了地形之后,发现他们前进了不到十公里,想要完全通过这片堪称死亡峡谷的高山冰原,至少得半个月时间。
“沈郎,这炭饼果然好用?这回要不是有你,只怕大军行至此地?便要折损人手了。”
高仙芝感慨道,如今他帐篷里有煤炉烧着炭饼?暖和得很,就连喝的水也是烧开的雪水?大军如今征程过半?也就掉队了百余人?全军上下至今还没有出现因为水土不服或是疫病减员的情况,他打仗那么多年,这还是头回能这么省心,简直就是个奇迹。
“这也是封兄的功劳。”
当初沈光在火烧城外开采出煤矿以后,做成了煤炉和炭饼就立刻派人送去延城给封常清演示,然后封常清二话不说便让人在龟兹境内寻找开采煤矿,并且让铁匠铺打造煤炉,囤积炭饼,要不然光靠他火烧城的存货,可不够整个大军用的。
“都护,接下来的道路更加难行,还是得晓谕各军,务必不能大意。”
沈光面色凝重地说道,进入这片高山冰原区后,实际上各军已经开始出现了减员,因为这里的山路从来没有大军行军经过,很多地方踩下去很可能就是冰层断裂,连人带马都要摔下去。
“某知道了,接下来沈郎你要辛苦了。”
如今碎叶军仍旧是大军先锋,在前探路,饶是沈光再小心,这三天里也有五名士兵摔下山谷,尸骨无存,要不是他善抚士卒,士气难免会受影响。
漆黑的夜幕中,张熬曹带着沈光让火烧城的妇人们所制的狗皮帽,像是幽鬼似的在各处值守的岗哨间穿梭,遇到打瞌睡偷懒的就是一巴掌糊脸上,这是他们这些老军校在枯燥的行军旅途中位数不多的乐趣。
连挨了两巴掌,那犯困的龙武军士兵方自醒过来,原本口中要骂骂咧咧的话语再看到面前昏暗火光下显得无比渗人的麻子脸后,便瞬间缩了脖子,然后反手又抽了自己一巴掌,“张耶耶,是小的不该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