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高力士和李亨来到大明宫的寝殿时,他们看到的是披头散发脸上阴沉无比的圣人,而四周的宫人内侍都是瑟瑟发抖,匍匐在地。
李隆基看到高力士和李亨时,原本阴沉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暴怒,因为李亨的脸上有好几道血痕,鲜血混杂着污尘,显得格外可怖。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耶,要不是有沈郎,三郎只怕这回再也见不着您了。”
李亨跪倒在地,他这时候是真的后怕,要不是沈光从马上把他扑到地上,他就是不死,挨上几发弓弩,也得去掉大半条命。
高力士这时候也同样跪倒在地哭诉起来,“是啊,陛下,老奴和太子去了国舅府上后,便一道往景风门去,去没成想半路里忽地箭如雨下,要不是沈郎舍命杀退刺客,太子和老奴……”
李隆基从没有像此刻这般后悔过,他就不该顾及什么脸面,直接将王鉷下狱,否则若是太子有个什么好歹,他这脸才会丢个精光。
“王鉷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李隆基不是傻子,这个节骨眼上除了他会派刺客截杀沈郎和杨国忠,还能有谁。
“沈郎呢?杨国忠呢?”
“沈郎咽不下这口气,去寻王鉷了,杨御史则是去了户部。”
听到这回答,李隆基忍不住冷哼道,“去寻王鉷,是去杀他吧,这个沈郎,简直目无法纪,视朝廷为何物?还是国忠知道轻重缓急……”
“要不是沈郎叮嘱,杨御史也是要随沈郎同去的。”
“那你是不是也要跟着去啊!”
“若不是二兄在,孩儿也就去了。”
李亨难得硬顶了一回自家阿耶,他说完后便低下头,一副挨训的样子,却没想到自家阿耶大笑了起来。
“这等心气倒是有朕当年几分风采。”
李隆基蹲下身,手碰在李亨脸上受伤的地方道,“三郎,疼不疼?”
“不疼。”
“好,力士,让陈玄礼不必来见朕了,直接去王鉷府上,等沈郎出过气,便将王府上下全都下狱。”
李隆基站起身时,心中已经有了决断,高力士则是连忙应声而去,今晚注定要是个不眠之夜了。
崇仁坊内,当沈光来到王忠嗣府邸前的时候,在大门前值守的牙兵和下人看清楚沈光这位自家姑爷浑身是血时,都被吓了一大跳。
“郎君,这是怎么回事?”
“速去禀报大将军,就说沈某有急事相求。”
从怀远坊或是沈园调动人手,一来太慢,二来也太过麻烦,所以沈光径直来找王忠嗣这位丈人借用府中人手了。
“对了,不要惊动了秀娘,免得她担心。”
王忠嗣被心腹管事叫醒时,还有些脾气,可是一听说沈光遭遇刺客,眼下浑身是血就在前厅等着的时候,立马连鞋也顾不得穿,披着衣服便急匆匆地冲了出去。
“见过大将军。”
“还叫我大将军!”
看到沈光身上不见伤处,只是衣服沾满了血,王忠嗣方才松了口气。
“见过大人。”
沈光改了口,这才让王忠嗣高兴起来,接着问起话来,“沈郎,这究竟怎么回事?”
王忠嗣只知道沈光要对付王鉷,不过他身兼四镇节度使,就没在这件事情上掺和,所以并不清楚沈光究竟做到哪一步了。
沈光当即将事情大体说了遍后道,“还请大人借我府中兵马一用。”
“你我翁婿,何需这般客气,只是沈郎,王鉷此次派人行刺失败,圣人必定震怒,即便……”
王忠嗣不明白沈光何必那般执着,王鉷派出刺客截杀失败,他的下场就已经注定。
“大人,王鉷胆子大到敢派刺客在皇城附近截杀我,足可见其疯狂,我只怕他的案子牵扯太大,到时候会有人意图掩盖……”
王忠嗣终于明白了沈光的顾忌,他是怕王鉷被下狱会死得不明不白,然后王鉷案便不了了之,到时候王鉷这三年里到底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朝中和地方又有多少人和他勾结就再也查不清了。
倒不如沈光莽撞冲动之下杀了王鉷,到时候那些人自然会放松警惕,却不知道沈光让杨国忠把户部案牍库的所有账册全部抄录在案,到时候在暗中彻底查个清楚,然后慢慢对付这些人。
“只是这样一来,却是委屈你了。”
王忠嗣叹了口气,哪怕圣人再喜爱沈郎,沈郎怕是都要因此而遭罚受贬。
“不杀王鉷,我念头不通达,那才是委屈。”
听着沈光的话,王忠嗣哑然失笑,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为何这般喜欢沈光,因为沈光像极了年轻时倔强的他。
这时候王忠嗣府邸内的牙兵已经集结,哥舒翰和李光弼亦是来到了厅中,他们已经知道沈光要去干什么,不过两人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哥舒翰还偷偷地给沈光了竖了个拇哥。
“光弼,哥舒,旁的某就不说了,替某看好沈郎。”
王忠嗣朝两个老部下说道,李光弼和哥舒翰亦是抱拳领命,就是王忠嗣不提,他们也断不会让沈郎伤着半点。
“大人,我可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公子哥,不信你问问南八和万春。”
沈光在边上苦笑起来,这位丈人旁的都好,就是把他看得太金贵,这也是他不愿意去陇右朔方的缘故,到时候不能上阵,岂不是要憋死他。
哄笑声里,沈光领着陇右朔方的精锐牙兵出府而去,百余名牙兵没有披挂铠甲,只是将胸甲内穿,携带了盾牌横刀,另外南霁云和雷万春则是选了趁手的铁鞭和金瓜锤。
火把照亮的街道上,沈光领着队伍出了崇仁坊,接着便直冲边上的胜业坊而去,王鉷在万年县有数处大宅,其中以胜业坊的最为豪奢华美。
到了坊门前时,看着紧闭的坊门,沈光直接在马上大喝道,“某家安西沈光,王鉷派刺客截杀于某,某此来只寻王鉷这奸贼讨个说法。”
“尔等速速开了坊门,莫要自误!”
看着坊门外明火执仗黑压压的牙兵们手提盾牌,腰佩横刀,个个都是膀大腰圆的雄壮大汉,看守坊门的士兵都忍不住打了个寒碜,让他们阻拦这些如狼似虎的牙兵,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还杵着干什么,还不开门,王鉷这奸贼死活关咱们什么事,就是朝廷降罪,自去寻沈郎君,可怪不到咱们头上。”
看守坊门的队正骂了起来,这时候他手下士兵才回过神来,连忙打开坊门,让出了道路,他们又不是傻子,没见这位沈郎君领着人马过来,那些不良人不也就是跟在边上瞧热闹么。
进了胜业坊,那守坊的队正更是凑到沈光跟前道,“郎君,小的是旧历十七年的长从健儿,曾在安西军服役六载,愿为郎君引路。”
看着那守坊的队正两鬓花白,身形虽然发福,但是眼神里还有几分戾气在,沈光笑了起来,“去吧,头前带路。”
一行人马明火执仗地朝王鉷府上而去,这时候坊内自有大户人家被惊动,不过都是紧闭门户,只有胆大的则是上了高墙观望。
当沈光领着牙兵们杀到王鉷府前的时候,王鉷方才刚刚得了消息,整个府里都乱了起来,所有的健仆和护院都被发放了兵器,还有人鸣锣敲鼓,高声呐喊,污蔑沈光他们是强人,指望着四周的大户人家会派僮仆助阵。
“去把门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