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地方官员,他们只要考绩过关,谁又愿意去得罪王鉷这样的朝廷大员,底下的黔首黎庶不过是猪狗般的东西,谁会为了猪狗和自己的前程过不去。
当然也不是没有有良心的地方官上奏朝廷王鉷的所作所为,可是却都是石沉大海,没有下文,这其中李林甫自是出了大力帮王鉷遮掩。
眼下能满足李隆基这位圣人大手大脚加封赏赐用度的事实,便是王鉷这厮已然将租庸调的赋役收到了三十年后,同时加征无数,民间憎恨王鉷的百姓都称其为王剥皮。
实在是王鉷充任户口色役使,简直是变着法儿的盘剥百姓,堪称是剥皮抽筋,从骨头里熬油,杨国忠此时还是有几分江湖气在,他以往只是听说王鉷善于敛财,却不曾想百姓被祸害得那般凄惨。
当然最后让杨国忠直接不管不顾上书请诛王鉷,还是他手下门客里居然死伤了好几人,要知道他自从听从沈光劝说,清退门下那些党羽后,府里剩下来的门客都是忠心耿耿之辈,而且大都是从蜀中就跟着他的老人。
王鉷能欺上瞒下,让李隆基以为他善于理财,能够富国,自然是勾结地方,有他的耳目爪牙,这个时代消息闭塞,等闲人不能随意离开乡土,杨国忠手下那些门客去地方上查访,对于当地来说自然是生面孔,扎眼得很。
那些地方豪强可不会让这些门客活着回长安,人死了往自家庄园里的池塘沉尸,谁知道这些人去哪儿了,只不过他们低估了杨府门客的剽悍。
杨国忠被时人唤做无德无行,可他也是军汉出身,手底下那些门客也是蜀中游侠,打斗保命的本事厉害得很,终究是叫他们逃出生天。
对于杨国忠来说,这自然是无法容忍的,再加上他那些门客亦是极言地方百姓的惨状,他头脑发热,便写了奏折,进宫面圣时直接请诛王鉷了,偏偏当时还有别的官员在场,这事情想瞒都瞒不了。
王鉷干的那些事情本来就上不了台面,可是偏偏眼下朝廷没他不行,若不是他巧立名目,大肆盘剥地方百姓,如何撑得起朝廷的用度,好让圣人随意赏赐底下的官员。
朝堂上谁都不是傻子,李林甫帮王鉷遮掩,其余人难道就不知道王鉷的所作所为,沈光估计就是李隆基自己也是故意装糊涂,如今杨国忠直接将这么个外表光鲜实则内里腐臭不堪的脓包给挑破了,自然会惹得李隆基不快。
“沈郎,我就是咽不下那口气,实在是没想到……”
“杨兄后悔吗?”
杨国忠看着忽然间神情变得冷厉的沈光,不由为之愕然,他印象里沈郎向来都是温润如玉的君子,却不曾想还有如此吓人的时候。
“不后悔,这有甚好后悔的,王鉷奸贼,残害百姓,既然被我知晓了,就绝不会饶过他,早一日除了他,百姓便早一日脱离苦海。”
杨国忠心中本来是有些后悔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被沈光的目光盯着,他就是不愿意被沈光看轻,于是梗着脖子大声道。
“好,我就知道杨兄不会让我失望,既然王鉷是如此奸贼,杨兄请诛王鉷便是行正道,咱们又有什么好怕的?”
“沈郎说得不错,咱们自是没什么好怕的,怕的该是王鉷那奸贼。”
沈光身后,看着自家郎君三言两语便让杨国忠鼓起勇气,南霁云和雷万春都是热血上涌,他们之所以愿意追随沈光,而不愿改投高仙芝,不就是他们这位郎君是真正心怀百姓疾苦的明主么。
“杨兄,咱们且去沈园吃酒?”
“吃酒?”
“不错,杨兄做得好大事,当浮一大白。”
“杜兄,高兄,我问你们,杨御史请诛王鉷这奸贼,咱们该不该敬杨御史?”
沈光回头看向杜甫和高适,既然杨国忠请诛王鉷这件事已然朝野尽知,那王鉷就一定得死,不然杨国忠的心气就再难撑下去,今后如何做大唐的忠良。
不管是为了那些惨遭王鉷荼毒的百姓,还是为了日后杨国忠能压制安禄山,沈光都不能让杨国忠泄了这口气势。
“沈郎说得是,杨御史铁骨铮铮,高某佩服。”
高适原本是瞧不上杨国忠这等以外戚身份幸进的佞臣,但是就冲着杨国忠敢上书请诛王鉷这奸贼,他这一拜便是真心实意。
杜甫亦是朝杨国忠躬身一拜,口中道,“杨御史自是当得铁骨铮铮四字,杜某佩服!”
“杨御史铁骨铮铮,我等佩服!”
沈光身后,南霁云和雷万春自是领着牙兵们齐声喊道,他们这动静顿时惊动了大街上的行人,随后人们知道杨国忠便是请诛王鉷的那位杨御史,很快便跟着喊了起来。
杨国忠这辈子都没觉得自己有这般风光过,到了沈园时,他那杨御史铁骨铮铮之名,已经传遍了半个长安城。
看着满面红光的杨国忠,沈光心道杨兄你日后不要怪我为你立了这铁骨铮铮的忠臣人设就好,今后李隆基那儿你可当不了幸进的佞臣了。
“铁骨铮铮,好一个铁骨铮铮,王鉷是奸贼,那朕就是昏君了。”
高力士躬身在侧,看着大发雷霆的圣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再瞅了眼边上的贵妃,倒是仍旧淡定自若。
见高力士和杨玉环都不吭声,李隆基发过火之后也觉得无趣,只得悻悻坐下来道,“朕待沈郎何其亲厚,他便是这么回报朕的吗?”
李隆基还没到老糊涂的时候,自然晓得以杨国忠的性情,不可能莫名其妙地给他来出请诛王鉷,这可是落得他的脸面,满朝谁不知晓王鉷是他信任的宠臣,就连李林甫都对王鉷礼让三分。
“力士,你说,沈郎对得起朕吗?”
看着好似缩头乌龟般杵在那里的高力士,李隆基声音低沉,面无表情。
高力士这时候就是再想躲,也只得硬着头皮回话,只不过他到底是陪伴了李隆基几十年,如何不清楚自家这位圣人心里面还是念着沈郎的。
“陛下,以老奴之见,沈郎做事向来深谋远虑,绝不会这般莽撞!”
如今满长安都知道沈郎和杨国忠为友,这铁骨铮铮杨御史,便是出自沈郎之口,要不然也不会传得这般响亮,要说杨国忠请诛王鉷这件事背后没有沈郎掺和其中,高力士打死也不信,只不过他不相信沈郎做事情会这么粗糙。
“你倒是给他说好话。”
“玉环,你呢?”
李隆基冷哼一声,看向身旁最宠爱的女人,眉头微微皱起。
“三郎,若是我阿兄所奏属实,难道王鉷不该杀吗?”
杨玉环极少涉政,以往最多也就是为某些人吹吹枕头风,她如今这般说,倒不全是为了杨国忠这个族兄,只是她始终相信沈光的本事,必定能让圣人转怒为喜。
李隆基一时无语,杨国忠所说若都是真的,那王鉷杀一百次都不为过,可是他的脸面就要丢光了,但是他总不能和自己的女人为这种事发脾气,他到底还是要脸的。
“罢了罢了,力士,你给朕出宫,去问问沈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顺便看看,他到底要怎么做?”
李隆基心中犹豫得很,保不保王鉷?若是保了,岂不是说他对王鉷所作所为一清二楚,若是不保,他这内库的花销怎么维持。
“老奴这就去。”
如逢大赦般的高力士连忙应声而去,他心里只盼着沈光能有法子保全圣人的脸面,至于王鉷的死活他可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