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姬酒肆内,张子康见到同样把胡子刮得干净的沈光,立马便上前叉手行礼,然后问了句,“郎君亦会酿酒?”
“张郎君如何觉得某会酿酒?”
“若不是为了酿酒,郎君何故把胡子刮了,岂不是徒惹人笑。”
张子康一本正经地回答道,酿酒时蒸煮粮食,需得沐浴净身,还得裹头刮胡,若不是为了这缘故,他又何必把脸上刮得那么干净,还被人耻笑。
沈光闻言一愣,随后笑起来,“张郎君果然是行家。”
边上李隆基看着那精瘦无须的张子康,本来不是十分喜欢此人,可是听到这番对答,便知道这人是个痴的,果然如沈郎所料那般。
“不瞒张郎君,某家安西沈光,安西烧春便是某酿制的,今日请张郎君过来,便是想请张郎君到某的酒坊担任坊主,主持酿酒之事,不知张郎君意下如何?”
沈光单刀直入地挑明了意思,这张子康是个酿酒的行家,他若是答应最好不过,若是不答应便当是相逢有缘,请他吃顿酒罢了。
“沈郎君的酒坊在安西?”
“安西路远,某打算在长安城外建一酒坊,免得万里转运之苦。”
张子康原本已经做好前往安西的打算,这安西烧春的酿制之法绝对迥异于当世,他喝过之后便心中了然,只是不曾想到最后竟是不用去安西。
“不知我若答应郎君,可否学得安西烧春的酿制秘法?”
“自可学得,但是张郎君从此便是我酒坊的坊主,不可将秘法泄露外传,否则怕是性命难保,张郎君可以再好好想想。”
若是真请了张子康主持酿酒,沈光自然不会允许他再自立门户,他口中的性命难保绝非恐吓之语。
“张子康拜见主君。”
张子康想都不想就躬身拜道,旁人都以为他不谙世情,只不过是他懒得理会旁人,这位沈郎君乃是如今长安城里风头最盛之人,无论是财力还是背景都远超想象,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给这位沈郎君酿酒,岂不强过他勉力维持自家酒坊。
张子康是个痴人,知道沈光手上的酒坊在长安城外的地址后,二话不说便告辞离去回自家酒坊收拾东西,打算立马出城过去。
“这人倒确实是个可用之人,不过此人酿酒虽有本事,可是这经营之道吗……”
看着离去的张子康,李隆基忍不住感叹道,不过他身边的杨玉环这时自笑了起来,“大郎糊涂了,沈郎所酿的安西烧春如何会愁了销路,这张坊主只要能把酒酿好便行,何需管别的事。”
“玉娘说得是,倒是我想差了。”
李隆基闻言一愣,随即便笑起来,他这是皇帝当惯了,对于张子康这种重于实干而轻于世故的技术类人才多是没当回事的。
沈光在边上自能瞧得出李隆基的心态,不过这时候的主流价值观便是这样,奇淫巧技不登大雅之堂,这也不是他想扭转就能扭转的。
“李兄,过几日我得出城教此人酿酒秘法,到时候我亦会安排人手驻守酒坊,李兄也得安排些人手帮忙,这长安城里权贵太多,我怕到时候会有人……”
做戏做全,沈光脸上露出了担忧之色,李隆基见状后,自是连忙道,“沈郎且宽心,有件事我正好与你说下。”
安西烧春若是能在长安世面上大肆铺售发卖,这所能赚取的钱财必是金山银海一样的富贵,李隆基清楚自己扮做李龟年这所谓的大家那是根本保不住这等买卖太平的,沈郎乃是聪慧之人,时间久了必定能瞧出些破绽来,所以他得把这漏洞给补上。
“李兄请讲。”
“我和玉娘在宫中尚得贵妃喜爱,因此我二人将手上这酒坊的份子都献给了贵妃,日后咱们这酒坊倒是不怕他人觊觎了。”
李隆基这般说道,这样他派龙武军的士兵进驻酒坊,便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了。
“原来如此,李兄,这事我不能叫你吃亏,我这儿自再转两成于你。”
沈光听了李隆基的话后,心思电转间,猜不透李隆基是不是觉得拿的太少,所以才这般说。
“沈郎无需如此,贵妃如何瞧得上咱们这点买卖,不过是怜我二人,才……”
李隆基身旁,杨玉环听着这夸赞之词,忍不住也在边上夸起自己来,“是啊,沈郎,贵妃雍容大方,咱们那份子只是挂在贵妃名下,省得有宵小之徒窥视。”
沈光看着自珍自夸的李隆基两口子,明明心里想笑,也只得憋着道,“贵妃深得圣人宠爱,自是瞧不上咱们这买卖,但是咱们也不能没有表示,李兄,你看这样如何?杨兄乃是贵妃族兄,我匀一成于杨兄,算是咱们的心意,再说杨兄也是堂堂御史,自能帮忙照看咱们的生意。”
沈光的话只听得杨玉环心中舒畅不已,沈郎做事就是大气豪爽,难怪那么对三郎胃口。
“如此甚好,只是委屈沈郎了。”
李隆基亦是很喜欢沈光这等行事风格,而且有杨国忠在,等他再给这位便宜大舅子加官,这酒坊的生意自然没人敢打歪主意。
“李兄言重了,这哪有什么委屈的,有钱大家一起赚才是,我在长安城又没什么朋友靠山,若是没有李兄杨兄和冯翁鼎力相助,我可不敢把这酒坊开在长安城。”
沈光笑着说道,他这话自然是叫李隆基听得眉开眼笑,暗道沈郎果真是知恩图报之辈。
在边上瞧着三人其乐融融的陈玄礼,不禁暗叹安禄山这杂胡输给沈郎当真是不冤,就沈郎这等拍马屁的本事,满朝文武哪个能及,莫说安禄山了,就是李林甫敢在圣人面前诋毁沈郎,怕是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吃过酒食后,午后阳光温和,沈光他们自是出了那胡姬酒肆继续闲逛起来,此时西市开市已有些时间,这条胡姬酒肆一条街上,当街起舞弹唱的胡姬也比比皆是,环肥燕瘦,各有擅场,比起平康坊来,这儿的胡姬穿着要更加直接,大片大片的雪白肌肤裸露在外,惹人遐想。
“郎君,下回若是来西市,还请光顾咱这儿,到时候奴儿自备下真正的波斯三勒浆。”
迎客出门时,那胡姬少女满脸的不舍,这位安西沈郎君真是大方,给的酒钱可比那些穷酸士子大方多了。
沈光不以为意,等他下次再来,这胡姬少女怕是已经嫁做人妇也说不定,方才这胡姬少女引着南霁云去张记酒坊时,他自寻了店中另外那位年长的胡姬询问了番,知道这胡姬少女已经存了不少体己钱,打算给自己赎身,只求能嫁个长安城里的普通人家。
大唐的律法里,妾和婢地位等同牛马等牲口,就是被主人无故殴杀,最多也就是杖一百、徒一年的刑罚,而且还可以用钱抵罪。所以莫看这长安城里的胡姬貌美如花,引得那些文人士子疯狂追逐,可这些胡姬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存够钱,找个长安城里的普通百姓嫁过去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