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希奭和吉温跪在了地上,两人俯身贴地,李林甫看着这两个心腹手下战战兢兢的样子,脸上方自露出几分满意神情,这两人是酷吏,也都是豺狼之辈,他只要露出半分软弱,就会随时噬主。
前不久因为太子的事情,这两人便有些不听话的迹象,李林甫何等老辣之人,自是要借这个机会同样狠狠敲打番他们,省得两人那点小心思越来越大。
“起来吧。”
听到李林甫的话,罗希奭和吉温直起腰,不过两个人这时候可没敢再像原来那样泰然自若地坐在那儿,都是正襟危坐,屁股都不敢压在后脚跟上,腰板挺得笔直。
“沈郎被刺杀,总得给王大将军一个交代。”
李林甫看向罗希奭吉温,脸上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却让两人心头一冷,“安禄山御下不严,总得给他个教训,省得他不知天高地厚。”
“喏,李相。”
罗希奭吉温应声道,李林甫虽然没有明说,但他们已经知道了李林甫的态度,这案子安禄山怕是脱不了干系,但是主谋也算不上,他手下总得死个够分量的好给王忠嗣他们一个交代。
出了李府后,吉温只觉得背上都湿透了,他心有余悸地朝罗希奭道,“罗兄,李相这是对咱们不满了,咱们今后只怕得更加小心些。”
“李相这回既敲打了安节度和咱们,又是向沈郎那边示好,这姜终究是老的辣,咱们不服不行,安节度那儿,你跑一趟吧。”
罗希奭亦是叹了口气,他清楚吉温和安禄山之间的私交,这案子他们可不能再把安禄山给得罪死了,提前打个招呼是应该的。
怀远坊内,吉温自马上下来时,看着前面的西市令府邸,想到惊慌失措的安禄山,不由觉得这个两镇节度使到底是杂胡出身,遇到大事便失了方寸。
“速去通报沈郎,某有事拜访。”
石坚也是李林甫一党,虽说他过去地位卑下,可是吉温也是来过他府上的,那门倌认出吉温后,哪里敢怠慢,把吉温迎入府后道,“吉御史,郎君去了宜春院,按着平时也差不多要回来了。”
“既然如此,那便让人煮壶茶汤,某自在这儿等候沈郎。”
吉温可不敢再把沈光当普通人看,圣人对沈郎的看重已经不是宠信二字所能表述,更何况这位沈郎长袖善舞,不独是圣人,便是贵妃和太子也都极为喜爱他。
他先前去亲仁坊,安禄山之所以那般慌乱,还不是这个杂胡进宫找贵妃告状,结果反而被贵妃呵斥,并且让他不可冒犯沈郎,如今这厮可是担惊受怕得很,他离开亲仁坊时,这位两镇节度使已经准备了重礼往相府而去了。
吉温喝着茶汤,并没有等太久,便见到了回府的沈光,“沈郎,可是回来了。”
“不知吉御史前来,沈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对于吉温,沈光还是很客气地,吉温和罗希奭是他不愿招惹的,这些酷吏大都心胸狭隘,有时候一句话得罪了他们,就会被记恨上,还是小心为上。
“沈郎客气了,说起来某今日过来,是想为安节度做个说客。”
两人坐下后,吉温很快便道出了来意,本来安禄山让手下派死士刺杀沈光,若是没留下把柄,来个死无对证,安禄山倒也能抵赖得掉,可是那安守忠偏偏自作聪明,让那些死士冒充不良人且不说,还被沈光捉了三个活口,并且留下了当时大街上的行人百姓做见证。
长安县那里,就是不想管这案子都不行,如今城中已经遍传此事,必是这位沈郎的手段。
吉温得了李林甫的授意,这案子要适可而止,安守忠那厮作为主谋给沈郎一个交代,但不能再牵扯到安禄山身上,可是沈郎若是不答应,只消什么时候在圣人面前说上几句,他和罗希奭可就得背锅了。
“哦,吉御史是为安节度做说客的。”
沈光为吉温倒茶时,脸上微笑着,叫吉温也难以猜测他的心思,只得硬着头皮道,“沈郎有所不知,安节度久在边地,不知道沈郎大名,他手下那些将领都是些粗鄙武夫,上午那事全是安节度手下名唤安守忠的牙将自作主张,安节度全然不知情。”
“安节度知道此事后,甚是惶恐,所以才请某做个说客,他愿意登门请罪,若是沈郎还不满意,便抽他几鞭子出气。”
吉温说到这儿时,也不由感叹安禄山面皮之厚,这位能认贵妃为母,到时候袒胸露乳地跑来沈郎这儿负荆请罪这种事,他也是干得出来的。
沈光听得愣了愣,但随即就回过神,眼下是天宝六载,安禄山不过刚刚得势,他若是从其他人那儿知道自己在圣人和贵妃间的事儿,说不定还真会不要面皮地给他来这么一出。
不过能狠狠落了这死胖子的面皮,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反正省试之后他就要回安西,就算以后来长安,从安西到陇右河西这一路上可全是自己人,这死胖子的势力远在幽燕,又能奈何得了他么!
“好,既然安节度都这么说了,沈某也不是小气的人,便等着安节度登门负荆请罪。”
沈光的爽快,出乎吉温的预料,只是听到沈光还真想让安禄山负荆请罪,吉温又不免迟疑了下,“沈郎,安节度总归是两镇节度使,又得圣人宠爱,他虽有御下不严失察的罪过,这负荆请罪要不还是算了,安节度愿以金银赔罪。”
吉温和安禄山私交不错,看在安禄山每年送来的那些钱财份上,吉温打算帮安禄山争回些许脸面,要知道在世人眼里,沈郎不过是乐道大家,可不知这位和圣人间的关系,安禄山光是向沈郎赔礼低头就够掉面子的了,更遑论负荆请罪。
“安节度打算陪多少钱?”
“二十万贯。”
吉温见沈光不避讳谈钱,却是连忙报了个数字,虽说他瞒了十万贯,可是这二十万贯并不是笔小数目了。
“二十万贯么?”
沈光自语着,脸上不由露出集讥讽的笑意,大唐律里是有能以钱财抵罪的赎刑,当然这种花钱消罪的律法也只有特权阶级才能享受。
“吉御史,你觉得某差那二十万贯吗?”
听到沈光的反问,吉温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位沈郎压根就是不差钱的主,对于旁人来说二十万贯是笔大财,可对这位来说当真只是区区小钱而已。
“既然沈郎执意,那某也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