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人是衙门里最底层的缉事番役,西市地处长安县,自然也有胡人充任不良人,这些死士换上衣服后,看上去倒也颇像回事。
“全听将军安排。”
死士们齐声应道,他们平时被大萨宝好酒好肉地供着,又都虔诚拜神,等得便是这么一天,好为光明神献身,死后往神国享福。
“那沈光不是每日都要去那宜春院吗,你们且等他去的时候,就说有案子牵连于他,出了怀远坊后便拦下他,只要近了他身前,便不惜代价杀了他。”
安守忠吩咐道,然后展开了怀远坊附近的地图,指着某处地方道,“就在这儿动手。”
死士首领看过之后便记了下来,然后便领着其余死士退下,安守忠等他们离开后,却是拿起了自己的那张铁胎弓,他在安禄山麾下以射术出名,有百步穿杨的本事,那些死士若是能成功杀死沈光自是最好,若是不能他再出手。
他选中的地方,街道两旁有富户起的大宅高楼,其中有处地方正适合他在暗中观察,若是事有未逮,便可以暗中放冷箭,他自问射术高超,总有五六成把握能射中那沈光。
“沈郎,这两日出门,需得多加小心。”
翌日清晨,封常清看着早起和牙兵们晨练完毕的沈光,一脸的郑重。
“封兄放心,我自贴身穿着胸甲,我这甲胄有多坚固,你是清楚的。”
擦过身子,换过身干净衣服的沈光当着封常清的面套上了他那领明光甲里的胸甲,然后穿上了外面的长袖和半臂,这才叫封常清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们也都内里披上锁甲,以防万一。”
封常清看向了王神圆他们,牙兵们护卫沈郎,也不能马虎大意,虽说他们不能明着披甲,可是贴身穿层锁子甲,不是什么大问题。
“封长史放心,咱们早就备齐了,绝不会让郎君受伤。”
牙兵们不但穿了锁子甲,也都携带了盾牌,必要时可以围成盾阵,掩护郎君。
“如此便好。”
看着府邸外雷打不动而来的王蕴秀,封常清方才放心,加上王府的牙兵,沈郎身边护卫不下五十,他倒是要看看那安守忠还有没有胆子派死士来刺杀沈郎。
在封常清看来,那安守忠若要行刺杀之事,必然得布置周全,不会仓促行事,这便给他机会能够搜集证据,到时候叫安禄山那厮想抵赖也不成。
沈光不知道封常清的心思,只是照旧和王蕴秀并驾齐驱,策马往宜春院而去,昨日收获已然不小,便是那梨园子弟里也不乏人才,那个雷海青便是其中的人杰。
对于手下极度缺人的沈光来说,那雷海青虽然是个乐师,可是能识文断字,而且性格豪迈大方,还有不错的武艺傍身,那放在安西那里便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更何况昨日两人攀谈一番后,他知道这雷海青还有几个亲朋好友留在长安城里,也都是正值壮年但苦于没有门路的寒门子弟,这些人应当不会介意去安西有个前程。
沈光几乎前脚刚走,封常清在石府内屁股都没坐热,便有下人来报,说是府外有个胡儿拿了他的名刺求见。
只是片会儿功夫,封常清便见到了那精神抖擞的粟特无赖汉,只见这厮满脸堆笑道,“封长史,您不是让我盯着那些人吗,这不他们刚走,我这便来报信了。”
听到袄祠里那些死士居然走了,封常清面色一紧,想都不想手揣进了怀里,却摸了个空,但他随即朝身旁随从道,“去拿钱过来。”
“说吧,那些人去哪儿了,那姓安的呢?”
“出了坊后便往东去了,而且那些人做了不良人的打扮,至于那位安将军,我的人没见着。”
粟特无赖汉连忙把自己说得都讲了出来,这时候他已经能看到封常清的随从拿来的钱袋,眼里全是贪婪之色。
“你做得很好,以后让你打听消息,但有风吹草动,立刻来报,这些是赏你的。”
让随从将钱袋丢给那粟特无赖汉,封常清猛地起身,然后脸色铁青地朝身旁牙兵道,“备马,咱们去追沈郎。”
封常清是何等聪慧之人,只听着那些死士做了不良人打扮,便猜到了安守忠的手段,这个时候他只是责怪自己犯了以己度人的毛病,他喜欢谋定而后动,总觉得那安守忠召集死士就算要下手也没那么快,却浑然忘了这厮乃是一介莽夫,又急着讨好自家主君,竟是浑然没想那么多,把选择直接动手。
很快,石府前,二十多骑牙兵便跟着封常清,策马奔出怀远坊,直朝东而去,封常清这时候只希望沈郎够机灵,当能看破那些死士的马脚,可千万别有个万一。
刚刚开春的长安城,黎明刚过,天空里浓云深重,凛冽的寒风刮过,空荡荡的街道上也不见多少行人。
沈光一行人出了怀远坊后,声势显得蔚为壮观,马蹄声夹杂着说笑声,很是热闹。
“沈郎,接下来你要闭门读书,便让阿妮陪在你身边吧!”
王蕴秀在马上犹豫了会儿后开口说道,沈郎和公孙大娘的约定已成,等这两天在宜春院的遴选完成后,自是不会再去宜春院,而到时候她反倒是要在宜春院为沈郎管着那些通过遴选的乐伎们,没法照料沈郎起居。
于是自然想到了身旁的白阿俏,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王蕴秀早就把这位龟兹小公主的性情给摸了个清楚,是沈郎口中的“傻白甜”没跑了,完全对自己构不成任何威胁,再加上她也确实挺喜欢这个娇俏的小公主,于是原本只是为了讨好沈郎而刻意结交竟是变成了真的姐妹情深。
有白阿俏在沈郎身边,她也不怕别的狐狸精来勾引沈郎,如今长安城里盯着沈郎的贵女可不少,但是偏偏圣人赐婚的旨意迟迟未下,这都让王蕴秀颇有些患得患失,只有和沈郎相处久了,才知道沈郎有多优秀。
“闭门读书啊……”
想到满脸热忱的诗圣兄,沈光沉沉叹了口气,然后看向身旁脸上满是期待的白阿俏,想了想还是摇头道,“阿妮还是继续陪着你好了,沈园才刚刚破土动工,咱们招来的那些乐伎暂时还得留在宜春院一段时间,阿妮在延城的时候打理过樊楼,正好能帮你的忙。”
“再说,咱们还未成亲,阿妮不适合来我这边,这对你们都不公平。”
沈光笑了起来,朝王蕴秀和白阿俏说道,三人间除了最后那步,能做的可全都做过了,自然也不需再忌讳谈婚事这种事情,他自己估摸着那位圣人是要在省试的时候给自己开个后门,考个进士得个官身后,再下旨同时赐婚,到时候他很可能会先娶王蕴秀,再纳白阿俏。
那时候长安城里不知道多少年轻士人会羡慕的双眼流血,想到这儿,沈光也难免有些紧张起来。
王蕴秀和白阿俏这时候亦是笑了起来,白阿俏虽然“傻白甜”了些,可并不蠢笨,自然知道长安城不比安西,她若是真去沈郎那儿住下,怕是会惹来不少非议,再说陪着王家阿姊不好么,晚上抱着这位阿姊一起睡可舒服了。
“沈郎做主便是,咱们听沈郎的。”
这时候一行人已经过了怀远坊外的大街,天色也亮堂了许多,对面街道上也多了队身穿皂衣的不良人,沈光他们也没觉得奇怪,这几日随着大朝觐即将到来,这街道上巡逻的武侯和不良人比平时多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