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只觉得腹中似有烈火,脑袋亦是晕乎乎的,等他长呼出一口气时,看向那坛安西烧春时,满眼都是惊喜,“好酒,真是好酒,可惜太白兄不在!”
“当然是好酒,杜兄,且吃几块肉,咱们再来?”
沈光一边为杜甫倒酒,一边又为他碟中夹了几块炖的酥烂的羊肉。
吃肉喝酒,得意尽欢,酒劲上头的杜甫只觉得许久不曾这般快意,一时间杯来盏换,几人喝了不下一斤安西烧春。
沈光的酒量自不必提,封常清还是照旧划水,只不过让沈光吃惊的是,头回喝白酒的杜甫可比岑参强得多,几杯酒下肚,虽说脸红得像二爷,可是那双眼睛却不见几分醉意,反倒是更加明亮几分。
杜甫这时候只觉得文思如泉涌,原本腹中只有草稿的诗篇却是忽地来了灵感,“沈郎,可有纸笔乎,某要作诗!”
“有,有,有。”
沈光听到这话时,整个人都跳了起来,然后连忙在封常清房中翻起纸墨笔砚来,不多时杜甫便醉醺醺地到了书桌前,岑参铺纸,沈光磨墨,封常清递笔。
“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麹车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世贤……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苏晋长斋绣佛前,醉中往往爱逃禅……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辨惊四筵。”
长吟声中,杜甫挥笔,下笔如游龙,转眼间一篇诗赋便挥毫而就,这篇饮中八仙歌他打了许久的腹稿,但是始终不曾完成,如今喝了沈郎所酿的安西烧春,却是叫他灵感喷涌,终于是让自己满意至极。
写完之后,杜甫踉跄几步,手中的笔投掷于地,喃喃道,“好酒,真是好酒!”
沈光趁着封常清犹自念着纸上诗句,岑参为之失神的时候,却是手疾眼快地拿起这篇饮中八仙歌打算起来。
“沈郎,这可是我的书房。”
“封兄说笑了,这可是西市令府邸,你我都是客人,可不分什么你的,我的……”
沈光看着恼怒的封常清,他可不打算让出这幅诗仙的手书墨宝,听到他的话,封常清愣了愣,但随即便释然,转而扶住了醉醺醺的杜甫,人还在这里,还怕以后少了这等绝妙诗篇。
岑参这时候酒醒了三分,他倒是也想即兴写上一首,不让杜兄专美于前,可是搜刮肚肠,却是没有能与之相比的存货,只得悻悻作罢。
饮中八仙歌火了,杜甫的诗自然是好诗,他以前之所以名声不显,只不过是不像李太白那般有大佬为之鼓吹,想当年李太白入长安,便有贺知章这样的文坛领袖说他是天上谪仙,从此名动京华。
不过如今沈光的名头正盛,他又在宜春院里当先生,于是乎杜甫写出这篇饮中八歌的第二天,沈光便特意为这首诗挑了曲子谱上,晚上宜春院里便皆唱这首《饮中八仙歌》。
不到三天,长安城满城传唱,而杜甫的大名亦是响彻京师,同样他平时所做的诗文也从封常清那儿通过高力士之手到了圣人跟前。
“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素练风霜起,苍鹰画作殊。?身思狡兔,侧目似愁胡。绦碹光堪擿,轩楹势可呼。何当击凡鸟,毛血洒平芜。”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一连三首诗,都让李隆基爱不释手,没想到李太白之后,还有个杜子美,只不过两人风格不同,倒也难分高下。
“不曾想沈郎还能给朕如此惊喜!”
那篇饮中八仙歌满城传唱,李隆基自然也早就听过了,里面那句“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多少让高力士心惊胆战,不过李隆基知道是沈光谱了曲子,让宜春院的歌伎传唱,便也一笑置之。
直到看了杜甫过去的诗文,李隆基才觉得自己险些又错过个人才,不过有李太白在先,他也谨慎许多,“力士,这杜子美为人性情如何,可是和李太白那般的狷狂无二!”
“陛下,这杜子美诗中有锋锐,可是为人倒是谦谦如玉的温和君子。”
高力士自是为杜甫说了几句好话,谁让封常清又送了他一匣安西珠玉,再说他也是亲眼看到杜甫是如何细心教导沈郎的。
“这样便好。”
李隆基已经打算插手今科省试,沈郎的文章就那样了,岂是临阵磨枪就能成的,若说给沈郎一个差些的名次,不至于引人注意,他又不愿意委屈了沈郎。
既然如此,那这回进士科的状元就得出彩些,好为沈郎吸引众人目光。
这般想着的李隆基已经内定杜甫是今次进士科的状元了,放下手中文稿,李隆基看向高力士道,“对了,三郎那儿如何?”
“陛下,三郎那儿,确实有几人暗中传递消息到了李相府上。”
高力士能在宫中屹立不倒,除了他是圣人的潜邸旧臣,也是因为办事能力出众,还是圣人的耳目,只不过他没那么耿直,圣人不想看的不想听的,他都不会主动禀报。
“那便等着吧,告诉三郎,让他自去寻沈郎玩耍,只是出行时需得小心仔细。”
“喏。”
高力士躬身而退,他现在只希望李林甫可千万不要犯蠢,仍旧要继续对付太子,不过他是不会去提醒李林甫的。
“阿耶真是那么说的。”
李亨听完高力士的话后,兴奋地来回走动起来,阿耶这是在试探李林甫啊,若是李林甫不知死活地仍旧要构陷于他,只怕阿耶就会下杀手了。
“三郎行事还需谨慎些好。”
高力士不会提醒李林甫,但不代表他不会提醒李亨,尤其是眼下圣人父子和解,只要太子不再自己作死,这地位几乎不会动摇。
“二兄说得是极,倒是我孟浪了。”
李亨闻言顿时冷静下来,阿耶是在试探李林甫,但同时也许也是在试探自己,若是自己想借这机会坑死李林甫,说不定反而是帮了这厮,想到以往那些教训,李亨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送走高力士后,李亨换了便装打扮,然后貌似隐秘地离开了东宫,既然阿耶都发了话,他还待在这冷清的东宫做甚。
宜春院的后院里,沈光手持双剑,纵跃如飞,大半个月下来,这西河剑器舞他总算是小有所成,他在安西时和裴大练过剑,这边两相印证,还真被他发觉这西河剑器舞不止是舞蹈,刨除里面那些夸张的腾跃动作,这西河剑器舞是适合短兵相接的刺杀剑法。
招招都是往着四肢要害和关节处去的杀招,只不过使这剑法也是极为凶险,并不适合大开大合的战场上用。
不过这么段时间练下来,沈光觉得自己的柔韧性和平衡性强了许多,再换成双手刀剑,也有些不同的体会,当然他们一行人里,学得最好的还是王蕴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