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大娘的要求在李隆基看来是有些过分的,不过想到当日在麦府时,沈光便毫无保留地将秘传的乐理知识教授于他,他又觉得沈光会应下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有什么好后悔的,某还巴不得有人愿意学某这些东西,最好能使之传遍天下,什么时候寻常百姓都能懂这些乐理知识,某死也无憾了。”
坐在案前,看着李隆基亲自煮的茶汤,沈光微微皱眉,最后还是仰脖喝了下去,结果却意外地发现这茶汤味道居然还不错。
“沈郎大气,既然如此,沈郎何不在这宜春院住下呢,省得每日奔波。”
李隆基又给沈光添了杯茶后说道,他觉得沈光什么都好,就是不够好色,这宜春院里可全是教坊司里精挑细选的美人儿,旁人想在宜春院教导那些美人都没这个机会,偏生这位沈郎却浑然不当回事。
“李兄怕是不知道,圣人要给某赐婚,某那位还没过门的妻子乃是王忠嗣大将军家的嫡女十二娘,某要是住在这宜春院,怕是王大将军又要派人把某给抓去软禁了。”
李隆基听着沈光的话,原本笑着的脸顿时尴尬无比,说起来王家十二娘这门婚事,他可是答应了大郎,自不好反悔,只是委屈沈郎了。
“这样倒确实不适合住在这儿,今日天色已晚,某也已经尽兴,不如咱们就此别过。”
李隆基如坐针毡,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坑了沈光,潇洒风流如沈郎,若是娶了头母老虎,还真是煞风景的事情。
“李兄,你便这样一走了之吗?”
“这半个月里,李兄好歹也得来几次,帮某一起授课吧!”
李隆基没想到沈光竟然打算拖自己下水,不由偷偷看了眼不远处的杨玉环,玉环样样都好,就是有时候醋劲太大。
沈光看着李隆基那欲言又止的表情,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想不到李兄也是钟情专一之人,李兄便和玉娘回去休息吧!”
“奴家还以为沈郎会说大郎惧内呢?”
听到两人对话的杨玉环,这时候已是坐在了李隆基身边,盯着沈光说道。
“玉娘错了!”
“奴家错了?”
“自然是错了,这世上岂有惧内者,不过是爱极了对方罢了。”
看着沈光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李隆基和杨玉环都是大笑了起来。
“玉娘可听到了,这世上岂有惧内者,不过是爱极了对方罢了。”
李隆基说话间,已是揽着杨玉环起身,然后朝沈光道,“长夜漫漫,沈郎好生享受,今日这宜春院里的一应花销,全都挂在某账上,不必给某省钱,算是某答谢沈郎的。”
说完,李隆基自是携着杨玉环而去,沈光方才那番话,可谓是说进了他的心里。
等到李隆基离开,沈光一人独酌,他却是自语道,“李兄,我想要的答谢可不是在这宜春院挂账啊!”
“进来吧!”
听到传来的敲门声,沈光随意道,然后随着打开的房门,他的脸色变了,因为进来的可不是宜春院的美人,而是王蕴秀和白阿俏,只不过两人都做了男装打扮,但只要不是瞎子,就能一眼看穿她们乃是女儿身。
沈光叹了口气,这大唐的风气开放,女子来逛平康坊可不是什么稀奇事,只不过他好奇的是王蕴秀她们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看到沈光独处室内,王蕴秀脸上满是惊喜,而白阿俏则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两人一左一右地坐在了沈光身边。
“你们怎么来了?”
“咱们嫌府里待得闷,王阿姊便带我来平康坊见见世面。”
白阿俏在延城时,就是个无法无天的主,遇上王蕴秀,那自然是如鱼得水,两人初时确实各有让步,但如今确实情同姐妹。
“大娘和我阿耶有旧,所以咱们才能见到沈郎。”
王蕴秀要比白阿俏聪明得多,自然听明白了沈光话里的意思,自是笑答道。
“既然来了,那咱们便好好享受番,不用给我省钱,今日的花销全都记在别人账上呢!”
沈光看着面前冰雪聪明的王蕴秀,忽然觉得这强扭的瓜她未必不甜呐!
燃着水沉香的书房里,李亨听着李泌的讲述,满脸的古怪。
他那位父皇,居然带着杨妃在平康坊当街弹奏起舞,引得千人围观,而这一切全是那位沈郎所为。
“长源,你给孤说说,这位沈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三十多岁的李亨长相清俊消瘦,他当了这么些年太子,还就最近这段日子能睡个安稳觉。
“沈郎其人,犹如神龙隐于云间,就是臣也难以窥得全貌。”
李泌颇为丧气地说道,他从小被誉为神童,张九龄称呼他为小友,可这几年他辅佐太子,却被李林甫压制的极惨,最后还得假借修道脱身。
他本以为自己在山中道观清修年余,早就能做到不为外物所动,可偏偏遇到了从不按常理行事的沈光。
“沈郎能为孤所用么?”
李亨颇为期待地看向李泌,正是那位沈郎的建议,让他主动示弱,果然在他放弃门下党羽后,父皇按住了李林甫,这几日甚至不时让二兄给他送些衣时过来,这让他很受鼓舞。
“这个臣也不敢妄加议论。”
想到沈光当日说到安西时的神情,李泌知道沈光和自己不是一路人,虽然两人同样胸怀天下,但是这个天下却不一样。
从某种角度来说,李泌并不愿意太子接触沈光,可是他又不屑在太子面前恶言中伤沈光,只能给出这么个模糊的答案。
李亨虽然有些失望,但他很快还是振作了起来,“长源,孤记得你上次说,沈郎去了麦友成府上,你说孤能不能也像阿耶那般……”
“太子千万不可。”
李泌连忙道,“东宫里眼线太多,太子想要微服出宫,根本瞒不过旁人,若是被圣人知晓,只怕徒惹风波。”
“难道孤就什么都不能做么?”
李亨可以放弃原先手上的权力,但他仍旧想要在父皇那里重获恩宠,最近这段时间他想明白了李泌转述沈光的那段话,“圣人给你,才是你的,不给你,你不能抢!”
“不争故莫能与之争,您什么都不需要做,便已立于不败之地。”
李泌劝诫着太子,“李相如今虽然偃旗息鼓,可他早就把您给得罪死了,他一定不会就这么罢休的,所以还请您继续忍耐。”
“哎,便听长源的。”
李亨没有再多说什么,如今东宫里人才凋零,他能相信的也只有李泌了,大郎和父皇认了错,想来明年就要出征青海,去打石城堡,李泌也说要去安西看看,这长安城里最后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离开东宫,李泌心中不断盘算着,沈光所作所为实在是每每出人意表,尤其是和圣人结识,居然始终装作不识圣人,真是好深沉的心机,好高明的手段,和这位沈郎相比,自己实在是差得太远。
不过自己也不是全无机会,李泌想到沈光对自己畏之如虎,觉得这或许是个转机。
李林甫府上,不过短短半月时间,却已经不复昔日盛况,虽说依旧门庭若市,可是却有了股衰败的气象。
宜春院的事情,瞒得过别人,可是却瞒不过李林甫,想到当日初见沈光时的场景,李林甫就不禁有些后悔,这是个真正的人才啊!可惜却被王忠嗣抢了先!
李林甫敢肯定,犟驴似的王忠嗣突然间变化那么大,硬生生地在他布下的天罗地网前停下,肯定和沈光摆脱不了关系。
“王忠嗣,太子、沈光。”
李林甫口中念叨着,他试图将三人联系起来,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继续扳倒太子,如果沈光是太子的人,是刻意接近圣人,王忠嗣暗中勾结高仙芝,图谋造反。
看着在那里不停念叨的李林甫,罗希奭和吉温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在他们眼中李林甫已经魔怔了,他们要是继续试图谋太子,真当圣人不敢杀宰相么。
“你们说,如何才能让沈光成为太子的人。”
李林甫看向了罗希奭和吉温,这两个他过去最信任的手下已经有了不稳的迹象,这是他绝不能容忍的事情,今日便是他的试探。
“李相,请恕下官斗胆,如今沈光圣眷正隆,而且高力士也和其相善,没有真凭实据,光靠捕风捉影,可没法取信圣人,反倒会让圣人对李相您……”
“够了,某叫你们过来,不是听这样的废话的。”
李林甫面色阴沉地说道,他很少这般失态,因为他已经察觉到了危险,太子若是继续缩在东宫什么都不做,圣人还需要他这个独相做什么,他可不想把手上的权力分享给别人。
杨慎矜、王鉷、杨钊这几人,要么志大才疏,要么就是废物,真让他们当宰相,只会和他争权夺利,掣肘于他,到时候大唐危矣!
“李相息怒,罗御史也是为李相着想。”
吉温看到李林甫动怒,连忙出声劝道,他和罗希奭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罗希奭倒霉,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吉温和罗希奭最后还是没有任何好办法,想要构陷沈光是太子的人,至少得有证据吧,可沈光自打到了长安城,就从没和太子有过半点瓜葛,他们就是想栽赃也得有个凭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