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护和封判官马上就要到长安了,都护出面的话,想必那位王大将军总不会继续强留郎君在他府上吧!
“沈郎,某听说你那安西烧春是天下第一的烈酒,就连圣人都夸赞有加,不知道比起这虾蟆陵的郎官清如何?”
摆开的桌案上,王忠嗣给沈光倒着酒,两人相对而坐,还摆着几样精致的小菜。
沈光虽然有些不忿自己被王忠嗣软禁,可是他向来不是自怨自艾的性子,既然有酒有菜,又何必委屈了自己,举起那郎官清,沈光只是轻轻闻了闻酒香,就知道这又是果酒,只是入口后那酒精度数要比寻常的蒲桃酿高上些。
“这酒寡淡无味,对某来说,不过是当水喝罢了。”
沈光吃了几筷子羊肉,一口喝干杯中酒后,自是取了酒壶满上,又是一杯饮尽,不过片刻间,那壶郎官清就被他喝光了。
“果然是好酒量,如此倒是叫某更加舍不得放沈郎离开了。”
王忠嗣也不着恼,反倒是拍着手道,他麾下不缺勇将猛将,哥舒翰、李光弼哪个不是勇冠三军的大将,可是他手下能看穿大唐和吐蕃间攻守之势的一个都没有。
沈光不是什么将才,而是能出将入相的帅才,王忠嗣虽然说沈光是纸上谈兵,可是他从军多年,能讲到点子上的还就是沈光一个。
“王大将军,你又何苦为难我,我不过是个安西来的小小判官,就算言语间冒犯了您,也不至于这般吧!”
“区区判官能有那样的见识?”
王忠嗣说话间,自让身边的随从取酒过来,只不过这回不再是什么酒壶,而是整整一坛。
“王大将军,我说得不过是人尽皆知之事,你也太抬举我了。”
“人尽皆知,你去长安城大街上问问,有几个人把吐蕃当成大敌的,朝中又有几个人弄得清石城堡的险要,要不然当年盖嘉运也不会把石城堡给丢了。”
沈光闻言皱了皱眉,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后世看到的那些史料和分析文章,放在这个时代或许就是最隐秘的机密,就拿吐蕃来说,后世都说吐蕃是和大唐争夺霸权的高原帝国,可是如今大唐谁会把吐蕃和大唐相提并论。
开元以来,大唐和吐蕃间的战事,总体上都说大唐占据优势,哪怕吐蕃夺回了石城堡,可这些年也只是小规模的骚扰,并未出动过数万人规模的大军入侵,很多人都没把吐蕃当回事,也只有沈光才清楚,安史之乱后吐蕃才是大唐最凶恶的敌人。
“这朝廷里看着都是聪明人,可是能看出吐蕃才是咱们大唐心腹大患的却只有寥寥几人,沈郎啊沈郎,你还觉得自己只是个区区判官,这点见识不足为道么?”
看到沈光默然不语,王忠嗣感叹着说道。
“那王大将军为何还要违逆圣人呢?”
“某问你,若是某打下了石城堡,圣人又要某继续往青海打呢?”
沈光看着满脸唏嘘的王忠嗣,似乎有些能明白他的难处了,这位是怕大唐的国力支撑不起那位圣人乱来啊!
吐蕃要是那么容易平定的话,大唐也就不会有大非川的惨败,这几十年的拉锯战下来,也顶多略微占些优势罢了。
“若圣人还是二十年前的圣人……”
许是觉得自己这话有点犯忌讳,王忠嗣还是没有把话给说全,可沈光却是听明白了。
“我明白王大将军的意思,王大将军觉得圣人年纪大了,耽于安乐,又好大喜功,打赢了石城堡,就想拿下青海,拿下青海,就想踏平吐蕃,可是大唐的国力不足以支撑这样的连番大战。”
“沈郎果然懂我,不过要不是沈郎提醒,某还是险些犯了大错。”
王忠嗣想到今日宫中之行,他虽然跪伏在地,但还是隐晦地察觉到了圣人那曾经一闪而过的怒气,要不是他及时认错,说不定真会被李林甫借机在圣人面前中伤他,以至于黯淡收场。
“王大将军,你说话可算话吗,只要某有办法让你轻取石城堡,你就放某回去。”
沈光察觉到了王忠嗣的用意,这是想留他在长安城啊,也不知是圣人的主意,还是王忠嗣自己的主意。
“怎么,沈郎你还真有办法?”
王忠嗣眼神亮了,自从他决意去打石城堡,这几日他绞尽脑汁都在想着战法,当年信安郡王能一战拔城,那是吐蕃人疏于防备,才丢了石城堡,可自从他们夺回石城堡后,那是举国守之,若是不能速下石城堡,他就要领着大军和吐蕃援军打消耗战,而这是他最不想打的那种烂仗。
“王大将军,还没回答我?”
“只要沈郎你真有法子速拔石城堡,王某说话算话。”
王忠嗣犹豫了下,还是斩钉截铁地保证道,大不了等石城堡战事完了,再把这位沈郎君抓回长安城就是。
“那王大将军,便给某几天时间,府中自要配合于某。”
“某府中人手任你差遣。”
王忠嗣虽然有些狐疑,但他还是一口答应下来,石城堡之战,起码十万大唐将士的性命压在他身上,但有半点能速拔石城堡的法子,他都愿意一试。
“忠嗣把沈郎抓回家了?”
“千真万确,都抓回去两天了,沈郎那些手下天天都去王大将军的府邸外,也不吵不闹,就是在那里坐着,每天还有不少好事之徒前去围观。”
李隆基看着满脸苦笑的高力士,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王忠嗣是他的养子,也是他一手培养的大将,节度四镇,这是前所未有的荣宠,本来为着石城堡一事,他还有些不高兴,要不是他不久前才刚给这个养子加了四镇节度使的头衔,生怕天下人非议朝廷的政令朝令夕改,他早就夺还加封的两镇节度使了。
可是让李隆基没想到的是,这个向来性子倔犟又沉默寡言的养子入宫求见,被他拒了三次都没有放弃,最后跟他认错,而且还说了他的苦衷,这个小子居然是怕朝廷没有足够的军费去打石城堡,最后半途而废。
能和这个自己最器重的养子和解,李隆基自然高兴得很,可是哪里想到转眼这个养子就把他同样看好器重的沈光给抓回了家里。
“忠嗣抓沈郎做什么?”
“外间都说是王家小娘子看上了沈郎,只是沈郎不愿意,所以王大将军才把沈郎给抓回了家。”
高力士想着如今长安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传闻,最后还是说了出来,要不然他也想不出王忠嗣干嘛要抓沈光回家。
“原来是秀娘那小丫头,说起来她也老大不小了,是该嫁人了,沈郎样貌才华都是上上之选,确实可为佳婿,忠嗣眼光不错。”
李隆基大笑了起来,他还当王忠嗣和沈光有什么仇怨,原来是老丈人捉女婿,这是好事情。
“三郎,龟兹王那里……”
高力士见圣人忘了前不久才刚看过的奏折,不由在边上提醒道,那位龟兹大王白孝节可是上了折子,明说要招沈郎做驸马,请圣人赐婚的。
“你不说朕都忘了这回事!”
李隆基想到了那位龟兹国主,他皱了皱眉道,“朕当时好像准了这婚事,翰林院的诏书拟好了吗?”
“拟好了,还没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