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前几年恶了李相,不欲节外生枝,所以才这般和沈郎君相见,还请沈郎君莫怪。”
沈光知道李泌是铁杆的太子党,可是他并不想卷入这皇权的争斗中,于是明知故问道,“如今既然相见,不知李公子有什么吩咐,若是没有,某倒是想回去睡了。”
“不知沈郎君,对李相观感如何?”
李泌想了想,最后还是大着胆子试探了回,如今圣人越发固执昏聩,专宠李林甫,他们需要有能够影响圣人的人
“李相虽不是什么好人,可是没有李相的话,这大唐怕是要更加风雨飘摇。”
沈光知道李泌背后是太子李亨,虽说李林甫如今位高权重,压得太子一党喘不过气来,可他知道李林甫没有几年活头了,自然也大着胆子说出了他的看法。
“沈郎君真这么想?”
沈光的回答有些出乎李泌的意料,其实他对李林甫也没太大的恶感,如今大唐危机重重,说穿了都是当今圣人的错,只不过圣人是不能错的,所以错的只能是李林甫。
“李相虽然弄权,可好歹还是做事的,如今圣人独宠贵妃,听说那位贵妃的从兄也是水涨船高,怕是日后能和李相分庭抗礼。”
说到这儿时,沈光顿了顿,目光盯得李泌浑身不自在,“李公子不妨想想,若是李相被那位杨钊取代,你觉得大唐会比在李相手里更好吗?”
李泌闻言不由沉思起来,然后他发现沈光这个问题他没法回答,因为他知道答案,虽然李林甫专擅弄权,可确实是保住了大唐盛世的脸面,遍数朝中剩下那几个所谓贤臣,就圣人如今的德行,换了他们未必就能比李林甫干得更好。
看到李泌沉默不语,沈光就知道自己说对了,只不过李泌是不可能承认李林甫对大唐有功,因为他是太子的人,所以李林甫只能是祸国殃民之辈。
“李公子,你找某来,不会就是问这么个问题吧?既然你问完了,正好某也问你个问题,你觉得安西如何?”
沈光的反问,让李泌的眉头皱得更紧,他现在只觉得哪个再说沈光只是个以曲乐娱人的佞臣之流,他一定会一巴掌糊上去,哪个佞臣能有这等眼光。
过了良久,李泌缓缓开了口,沈光的问题,他必须得回答,要不然他就无法争取到这很有可能破局的外力。
“安西虽是边地,却是我大唐的屏障,只要安西还在,就能将吐蕃困死在高原上。”
李泌的回答并没有让沈光满意,说穿了李泌的观点没什么稀奇的,因为大唐最初经营西域,是为了仿效汉朝断匈奴右臂,来阻止突厥人从西域获取赋税粮草,只不过突厥人被打倒后,吐蕃成了大唐真正的心腹大患。
而控制安西四镇,就能够防止吐蕃染指西域,大唐上下根本就没把安西当成可以可以大肆经营的领土,距离的遥远阻断了大唐对于安西的汉化。
“沈郎君觉得某说错了吗?”
“说错倒也谈不上,只是眼界终归是小了些。”
“那沈郎觉得安西该如何?”
李泌终究年轻,被沈光轻视后难免有些恼怒,于是他的语气变得有些生硬,不过沈光却不怒反喜。
“李公子没有去过安西吧,那想必安西在李公子眼里是到处沙漠的贫瘠之地,根本不值得朝廷关注。”
“不过某想说的是,安西到处都是沃土,只要善加开垦,便是足以养活数百万人的良田,如今关内流民越来越多,朝廷为何不组织他们前往安西耕耕种?”
沈光的回答让李泌越发沉默,自开元以后土地兼并越发严重,如今河洛关中到处都有失去土地的流民沦为世家豪强们的佃户,而这也是为什么太子反对圣人继续开边,开元初国家军费不过两百万贯,可如今却要一千两百十万贯,而且还未必够用。
“若是能将大唐的流民迁入安西,既能为国家守边,又能为国家节省钱粮消耗,还让地方上消除了隐患,这是一举三得的好事,可朝廷的衮衮诸公只怕从未认真想过这事情吧?”
“安西太过遥远,百姓如何愿意……”
“那些失地百姓沦为流民以至于世家豪强的佃户,他们的日子怕是连猪狗都不如,安西那边有能属于他们的良田耕种,只要朝廷允许免除他们的赋税,以兵役相抵,某相信有的是大唐的男儿愿意去安西落户。”
沈光径直打断了李泌,这位日后为大唐续命的宰相,如今还过于稚嫩,他也就只能趁现在当着他的面指点江山,过把嘴瘾了,“某在安西的时候,曾听友人说,开元年间国家军费不过两百万贯,如今却是翻了五六倍都不止,便是因为大唐立国时的府兵制崩坏殆尽,而府兵制之所以难以为继,就是因为土地兼并,府兵没有足够的土地耕种,自然难以负担军备,更别说在农闲时练武,以备国家征用。”
“安西有大把的荒地可以开垦成为良田,朝廷可以在那里重建府兵制,这样不但可以节省大批军费,还能拥有大批的精兵,到时候配合陇右河西,可以将吐蕃困死在高原,甚至只要做好准备,未必不能攻破逻些城,破其国,灭其宗庙,以告慰历年来战死于吐蕃的大唐将士英灵。”
李泌这时候已经无暇思虑其他,他想的都是沈光那在安西重建府兵制的想法,如果安西真的像沈光说的那样,可以开垦出无数良田,或许大唐现在遇到的问题,都可以迎面而解,说穿了大唐如今最大的矛盾就是土地兼并,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可偏偏那些富者,朝廷又没法动他们。
“沈郎君,安西果真能开垦无数良田么?”
李泌终于开了口,他依然用审视和怀疑的目光看着沈光,大唐经营西域也有百年,本朝更是牢牢掌控了安西四镇,可是历任安西大都护也没见说安西有那么多能开垦成良田的荒地,到如今为止安西那边的屯田也不过勉强够四镇汉兵所用。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李公子从没有去过安西,又如何断定安西不能成为大唐新的粮仓呢?”
在沈光看来,江南是属于烂在大唐或是中国锅里的地盘,与其在安史之乱后全力开发江南,倒不如倾尽全力开发安西,只需要百万移民,大唐就能彻底占据这富庶肥沃的土地,到时候进可开发河中,退可遏制吐蕃以保陇右河西安全。
“沈郎君说得有道理,李泌受教了。”
李泌忽地朝沈光一礼,他虽然对沈光有诸多猜测,可是听了沈光那么多话,他发现沈光是一心一意想为大唐守住万里安西,光这一点就值得他钦佩。
“若是李公子他日有空,可前往安西一行,亲眼看看沈某所言是否属实。”
沈光并不在乎投靠那边,如果李泌能让那位太子赞同他的想法,他不介意做太子党,同样若是那位圣人愿意移民安西实边,他也愿意忠于圣人。
“李泌他日必定会亲往安西,到时候还得叨唠沈兄了。”
不知不觉间,李泌自换了对沈光的称呼,在他看来沈光值得拉拢,且不说别的,光是沈光的眼界就不是如今太子身边那些人能比得上的,换句话说这位沈郎君有宰相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