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片刻间,二十多条汉子便扭打在一起,将这处逆旅的桌椅摔得稀烂,那些被惊到的客商连忙逃到外边,然后便使劲大声呼喝助威起来。
正所谓看热闹的不怕事大,而那逆旅的主人便只有欲哭无泪了,他手下的伙计倒是有了拿了长棍,想要分开这些扭打的壮汉,可是却又抖着腿不敢上前。
等到沈光闻讯赶来的时候,两边都挂了彩,那些龟兹良家子和汉儿们都被摔得七荤八素,他们跟着老兵们习练刀枪还来不及,哪有闲工夫去练拳脚功夫这等末技,倒是王神圆和那个满蓝虬髯的壮汉厮打在一起,难解难分。
从边上伙计夺了根棍子,沈光瞅了个机会斜刺里闯进去,架住了两人,看到沈光,王神圆自是收了手,崔器见到正主,也不好意思继续打下去。
“王队正,这是怎么回事?”
“郎君,这厮派人四处打探郎君的消息,也不知是安的什么心?”
“沈郎君,都是误会,误会。”
崔器倒是腆着脸笑了起来,这位沈郎君手下人多势众,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认怂比较好,再说这位果真是好样貌,和女郎真是般配得很。
瞅着沈光的脸庞,崔器笑得越发开心,那驿卒果然没说错,这位沈郎君样貌是上上之选,而且和主君年轻时有几分相似的气质,主君见了必定喜欢。
沈光看着那笑得有些诡异的大汉,再看了眼他身后那些手下俱是雄壮的军汉,不由问道,“阁下是何人,为何要窥探于某?”
“在下陇右崔器,现为豆卢军校尉,是奉咱家女郎之命,来接史娘子,只是在外间听说郎君事迹,不由十分向往,便着人打听了番,不曾想倒是惹出这等误会来,还请郎君见谅。”
崔器大方地说道,他这番话也是毫无破绽,那位史娘子确实是女郎的朋友,而且在敦煌城里,女郎不也说了要去玉门关接史娘子吗!
“原来是史娘子的友人,倒是某麾下孟浪了,某带他们向崔校尉陪个不是。”
豆卢军驻守敦煌城,在河西节度使治下也算是有些名气,沈光自不愿意贸然得罪人,于是便拱手道,崔器亦是连忙道,“郎君哪里话,这都是咱的不是。”
“崔校尉,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今日天色已晚,某请诸位吃酒,明日崔校尉再护送史娘子回去如何?”
“郎君真是痛快人,那某就厚颜吃郎君这顿酒了。”
见沈光行事大气,崔器不由心中欢喜,而这时候沈光自是从怀中取了钱袋,直接扔给了边上的逆旅主人道,“真是抱歉,某这些麾下都是些直性子,打烂了贵店的桌椅,这些便算是某的赔偿,还请主人家重新上些桌椅,某要请这位崔校尉吃酒。”
“郎君客气,还不赶紧去搬桌椅去。”
拿着钱袋,那逆旅主人连忙招呼起手下伙计来,于是片刻间原本还狼藉一片的大厅便被清扫干净,只是桌椅打烂许多,一时间倒也难以凑齐,沈光也不以为意,只要了几张桌案拼在一起,就招呼着崔器他们盘腿席地而坐,让店家上了酒菜吃喝起来。
这沈郎君看着像是个柔弱文人,可这性子当真是豪迈大气,比那鬼鬼祟祟的元载可强多了。
一边和沈光喝酒闲聊,一边在心中对比着,崔器只觉得自己这趟来对了,这位沈郎君确实配得上自家女郎。
崔器最后喝得醉醺醺的在逆旅里住了下来,而这时候他又知道了这位沈郎君是天生海量,这酒量也实在是叫人钦佩。
第二日,当崔器被手下牙兵们叫起来的时候,见到了那位天山军的史娘子。
“史娘子,沈郎君呢?”
“沈郎君一早就带人快马往长安去了,说是有急事。”
听到史娘子回答,崔器不由有些遗憾,不过既然是去长安城,那便不打紧了,正好主君也在长安城,正好让主君亲自见见这位沈郎君。
想到这里,崔器便朝史娘子道,“史娘子,女郎自接到你的信,可是念叨你许久了,咱们这便去敦煌城吧,莫要叫女郎久等。”
“也好,我也甚是想念姐姐,咱们这便走。”
不多时,崔器一行人便带着史娘子朝敦煌城而去,等他们离去后,白孝节方自叹着气出现在逆旅外,自己想招沈郎做驸马的如意算盘怕是打不响了。
“某早就说过,沈郎这样的女婿,不赶紧抓在手里,迟早都要被大唐的贵人瞧上。”
白孝节身边,龙突骑施在一旁冷声道,他就是觉得白孝节太过婆妈,当初在延城的时候,直接想法把生米做成熟饭,沈郎这个龟兹驸马还跑得了吗,如今倒好,那可是节制四镇的王大将军,当今圣人最宠信的爱将,要是这位真打算招沈郎做女婿,就是沈郎不愿意,高仙芝和封常清都会摁着沈郎答应。
“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掺和又有什么用。”
白孝节想到自家那个没甚么心机的女儿,摇了摇头道,大唐的贵女向来凶悍,自家女儿可惹不起,大不了做个侧室。
沈光这个时候可没有心思管什么儿女私情,说起来昨晚他把崔器灌醉以后,自然晓得敦煌城里有头母老虎在等着自己,然后他又找了史娘子逼问,知道那位王十二娘的身份后,自是觉得麻烦,于是才主动和白孝节辞行,打算先赶往长安城落脚再说。
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多得很,哪有功夫去陪那位王大小姐谈情说爱,还是先去长安城给高仙芝打前站再说。
如今夫蒙灵察入朝,王忠嗣节度四镇,沈光敢肯定高仙芝来年挂帅出征小勃律是八九不离十了,而他在玉门关的驿站又听说这位刚节度四镇不久的王大将军似乎为着攻伐石城堡一事闹得有些不愉快,以至于成了坊间的谈资,觉得搞不好那位圣人会招高仙芝去长安城也说不定。
自己要是走得太慢,和高仙芝先后脚到长安,他还打个毛的前站,为高仙芝经营奔走。于是自然是火急火燎地星夜赶往长安城,也不全是为了避开那位王大小姐。
数千里外的安西都护府内,高仙芝看着那封当朝宰相的手书,脸上难见喜怒,他看完后把信递给了被他唤来的封常清。
封常清接过信后,只是片刻间就已看完,然后眉头舒展开来,朝高仙芝道,“李相招都护入朝,这是好事,到时候想必圣人必定会向都护垂询攻打小勃律之事,到时候都护自可一展所长,好让圣人知道只有都护才是挂帅出征小勃律的上上人选。”
“封二啊封二,你只挑好的说,怎么不说某这脸都要丢到长安城去了。”
答应女儿和石家的婚事,高仙芝并不后悔,可是他原本是打算在安西这边操办完婚事就算了,到时候女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去长安城就完事了,可如今李相却是让他去长安城和石家把婚事办了。
“都护,那石坚如今是西市令,算起来也是有品秩在身,又有李相手书,谁敢笑话都护。”
封常清不以为意道,石家那是拿出了血本,两百万贯的彩礼,就是圣人嫁女儿,也没这夸张,更何况石家那三千头骆驼,对于出征小勃律那是实打实的好处,再说石家是胡人又怎么了,自家都护不也是被骂做高丽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