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他们这等游侠团伙,说好听点那是仗剑任侠,四海为家,可说难听点便是无家可归的野犬罢了,和那些马贼强盗比也好不到哪里去。
沈光是什么人,高仙芝大都护的心腹,是延城人人称赞的当世大家,也是最近焉耆镇平乱时大出风头的人物,火烧城上先登死战,斩将夺旗,是他们这些游侠儿需得仰望的大人物。
如今这位沈郎君,说要结交他们这样的绿林好汉,黄虎、杜二和王镇恶自然大觉面上有光,那是无论如何也要去火烧城拜见这位沈郎君的。
更何况三人也想着弃暗投明,能够投效这位沈郎君麾下,岂不比他们干这等无本营生强得多。
于是才有三人齐聚,想在去火烧城前为沈光准备份厚礼,可是谁能想到他们盯上的猎物却是叫这伙突然冒出来的葛逻禄蛮子给半道截了。
他们三伙游侠儿加起来也有两百多人,人数远远少于那些葛逻禄蛮子,哪怕他们再自负勇武,可是人数上的劣势却不是轻易能抹平的,尤其是他们虽然也着甲,可大都是皮甲,顶天了也就二十副铁甲不到。
“杜二,你说怎么打,咱们听你的。”
黄虎开了口,他们三人里杜二在安西军里当了五年兵,要论单挑厮杀,他们不怵杜二,可真要火并起来,他们还是颇为忌惮的。
“怎么打?这伙蛮子贼得很,他们若是大举围攻商队,那些护卫只要能顶上一阵,咱们说不定还能打个突袭。”
杜二看了看两人,声音冰冷,若是他们能有超过五十领铁甲,倒也不是不能冲一冲那些蛮子的队伍,可就二十副不到的铁甲,大家伙又都是擅长单打独斗的游侠儿,遇到这些葛逻禄蛮子,贸然冲杀过去和寻死无异。
“再等等吧,要是那些商队的骆驼墙失守,咱们趁这些蛮子大肆抢掠财货的时候,说不定还有机会。”
听着杜二的话,黄虎和王镇恶都是沉默下来,他们知道杜二说得没错。
“照某看,与其从这些蛮子手里虎口夺食,咱们倒不如拿这些蛮子当成大礼献给沈郎君。”
看到远处那骆驼墙打开缺口,有胡商出来和那些葛逻禄蛮子对话,黄虎忍不住开口说道,“沈郎君好歹是官,咱们要是真抢了那些商队,岂不是贼,这天底下哪有官和贼结交的道理。”
王镇恶和杜二都是看着黄虎,没有说话,他们手底下那些游侠儿,虽说都不是什么善类,可大家也自认不是什么恶贼,就算偶尔打劫商队,他们也极少下死手。
“咱们怎么拿这些蛮子当见面礼,咱们可拿不下这些蛮子。”
“咱们对付不了这些蛮子,沈郎君难道还拿他们没办法么?”
黄虎瞧着远处跑马绕圈的葛逻禄蛮子,脸上满是杀气,“咱们只需远远跟着这些蛮子,再派人去拜见沈郎君,到时候沈郎君派兵和咱们一道灭了这些蛮子,沈郎君自然会高看咱们一眼。”
“你这般说倒是不错?咱们总不能坏了沈郎君的名声,还是这样做比较稳妥。”
王镇恶自语道,他说完后看向向来话不多的杜二道,“杜二,你怎么看?”
“黄虎去拜见郎君,你我盯着这伙蛮子。”
杜二冷声说道,三人里,黄虎这厮最奸猾狡诈,他的主意还算不错,不过如何说动那位沈郎君相信他们,还真只有黄虎这厮有那本事。
见杜二和王镇恶都赞成自己的主意,黄虎当下招呼了麾下游侠儿里的副手,让他带着队伍跟着杜二他们,自己则是点了几个悍勇的手下,一道策马往火烧城而去。
“你说那位沈郎君会信咱们吗?”
见到黄虎远去,王镇恶忍不住朝杜二问道,他内心里实在有些忐忑,万一那位沈郎君觉得他们是在戏耍于他,那可就是弄巧成拙了。
“某不知。”
听到杜二的回答,王镇恶觉得自己还不如不问,他只得看向远处那些试图和葛逻禄的蛮子讲价的商队,眼里全是怜悯。
这些愚蠢的胡商,难道他们不明白,这些葛逻禄的蛮子可不是能讲道理的,他们若是拼死抵抗,这些蛮子觉得强攻划不来,说不准就会答应他们花钱买个太平,可是如今这般主动乞求,怕是离死不远了。
杜二这时候亦是冷冷地瞥了眼那打开的骆驼墙,不由低骂道,“蠢蠹,活该死毬!”
果不其然,当商队的骆驼墙打开,那些商人们还来不及奉上他们打算用来买命的财货,那些葛逻禄蛮子已经立马翻脸,策马扬刀杀了进去,风中传来的哀嚎声凄厉而绝望。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在火烧城外的官道上显得格外刺耳,黄虎看到前方的城市时,脸上难免有些错愕,因为他看到了大批的劳力在修整城墙。
这时候注意到官道上有五六骑快速驰来的汉儿们已经在城门处警觉起来,不过他们也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毕竟来的不过寥寥数人,而且已经放慢了速度。
薛珍珠从工地上走到了官道旁,身边还跟着好几个手下,他这些时日都在巡视各处工地,不过让他觉得无聊的是,自从那些城中原本的泼皮无赖被他以德服人后,都是乖顺无比,就连干活也无比卖力,这让他平日里少了不少乐趣。
黄虎勒住了马匹,看着面前穿着圆领长袖的铁勒奴,忍不住道,“你这厮挡在道上想做甚?”
“你们是哪来的,咱们火烧城可容不得外人撒野!”
薛珍珠朝端坐在马上,面色发黄,形容阴鸷,瞧着便像是个无良匪类的汉子冷笑一声道。
“某是应沈郎君之邀,前来拜见的,你这厮莫要挡道,某有要事禀报沈郎君。”
要不是见这铁勒奴像是沈郎君麾下的奴仆,黄虎早就一鞭子抽打在这个满脸桀骜的铁勒奴脸上,区区蛮子斜眼看人,这是瞧不起谁呢!
“我家郎君岂是什么阿猫阿狗也能见的?”
薛珍珠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更何况眼前的黄脸汉子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郎君怎么可能会邀请这种人,真是个连撒谎都不会的蠢蠹胚子。
“狗奴安敢欺我!”
黄虎本是雒阳城里的纨绔子,游侠儿,因为斗殴杀人性命才逃到安西来,又当了好几年的游侠头子,性格亦是暴躁得很,此刻见这铁勒奴当面讥讽,哪里还管其他,当即一鞭子抽了下去。
薛珍珠早就防备着,直接闪开后,喊起来,“你这贼厮鸟,果真不是个东西,来来来,有种下马和耶耶……”
听到这铁勒奴骂得难听,黄虎自是面色阴沉,然后挥手阻止身后的手下抽刀上前,他是来拜见沈郎君的,俗话说打狗也得看主人,这铁勒奴满嘴喷粪,杀了他固然痛快,可要是为此恶了沈郎君,那就不值了。
“你这狗奴,来,让耶耶教教你,怎么说人话!”
黄虎没有动刀剑,只是拎着鞭子继续朝那铁勒奴抽去,不过叫他意外的是,这铁勒奴倒也有几分本事,滑不溜秋地硬是躲了他好几鞭子。
直娘贼的,哪里来的恶汉,真是耍的好鞭子!
薛珍珠躲得狼狈,知道自己这回怕是看走眼,这瞧着病恹恹的黄脸汉子居然是个使鞭的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