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沈光落马后和那些贼兵厮杀的场面,张熬曹全都看了个清楚,想到这位沈郎君乃是初次上阵,便是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沈光摘下面甲,白皙俊朗的脸上兀自沾着血迹,平添了几分煞气,他的声音嘶哑,“张校尉,铁牛他们如何?”
“郎君放心,那些贼子可奈何不得那些汉儿。”
沈光开口这句话,让老兵们都是心头发暖,谁都希望自己的上官是个爱惜手下兵卒的,于是向来没个正行的张熬曹很是老实地答道。
擦拭掉横刀上的血迹,沈光看着脚下的尸体,强忍住那股对血腥味的不适,朝牵马过来的王神圆道,“咱们去接应铁牛他们!”
“喏!”
牙兵和老兵们都是轰然应声,而那些跪地投降的贼兵被老兵们麻利地用绳索捆了手脚后,和他们抓来的俘虏一起被丢在原地,只留几个受了轻伤的老兵看管。
再次翻身上马,尽管浑身上下的骨头都仿佛在呻吟,尤其是挨了那下刺击的地方,更是疼得厉害,但沈光整个人仍旧亢奋无比,也许他内心深处就隐藏着嗜血的那面,对于方才战场上的杀戮,他竟然没有半点心理上的不适。
汉儿们的阵列前,被留下骚扰牵制的两百余贼兵仍旧只是跑马放箭,他们也不是没试过冲阵,可是陈铁牛性子沉稳,硬是没有给这些贼兵半分机会,到最后这伙贼兵反倒是又白白送了十来个人头。
当沈光领着牙兵和老兵们呼啸而至的时候,这伙贼兵兀自不敢相信自家那位首领这么快就败下阵来,直到老兵和牙兵们在马上弓弩齐出,左右驰射,才清醒过来,可是这时候已经为之晚矣。
箭如雨下,顷刻间两百贼兵就被老兵和牙兵们冲得七零八落,这回沈光倒是没有再一马当先冲阵,先前那是运气好从马上摔下去没伤着筋骨,他可不想再试一次。
老兵们在冲垮剩下的贼兵后再次故技重施,将剩下的百余贼兵给困住,逼着他们朝汉儿们的长矛阵过去。
只是这回那些贼兵们倒也机灵,连首领都败亡了,他们还打个什么劲,于是当有人带头从马上跳下来跪地投降,这些想跑也跑不了的贼兵全都有样学样地跪了满地。
最后离着汉儿们长矛阵只有几十米的地方,被驱赶到一起的百余贼兵就那么跪在地上,口呼求饶。
张熬曹策马到了沈光身边,看着那些仍旧持矛列阵,没有半分松懈的汉儿们,眼里全是满意,战场上可容不得大意,只有死人才能让人放心。
“郎君,这些贼兵怎么办,咱们本来是想驱赶来给铁牛他们好生练手。”
沈光看向前方那些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贼兵,脸上神情冷漠,“他们既然敢在我大唐的土地上劫掠商旅,想必该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咱们先前抓的俘虏已经够了。”
“铁牛,这些贼兵一个不留。”
听到这冷酷的命令,陈铁牛只是愣了愣,随即便大声应是,然后领着汉儿们持矛向前推进,那些跪地求饶的贼兵们见到后俱是大声咒骂,随即又捡起地上的兵器,打算和汉儿们拼了,可他们没有战马,面对甲胄坚固,长矛锋利的汉儿们,所谓的反抗也只是徒劳的挣扎而已。
所有恶毒的咒骂,绝望的反抗,最终都在冰冷的长矛下化作虚无。
当汉儿们将最后的贼兵们刺死后,整片战场上寂静无声,汉儿们看着那遍地尸骸,心中对于郎君的敬畏又多了几分。
有些人天生便是大人物!
张熬曹看着面色不改分毫的沈郎君,心中不由这般想到,反正他仔细算了算自己跟过的将军里,似乎没人能在沈郎君这般年纪就可以这般冷酷决绝,陈白发那厮看人还真是没看走过眼。
回到先前的战场,带上那近百俘虏,沈光他们回转营地,然后只见骆驼墙前同样遍布尸骸,同时也跪了一地的俘虏。
“沈郎,这些贼子如何处置?”
白孝德瞅着身上杀气未散的沈光,眼里全是欢喜,他本以为这位沈郎是个风流妙人,这上阵厮杀顶多是做个样子,却没想到沈郎还是个煞星。
“问问他们的营地在哪儿,有没有足够的粮食,若是没有,那便都杀了。”
沈光可不会同情这些贼兵,这些人都是强盗马贼,莫看他们此时乖顺无比,但若是遇到比他们孱弱的商队,他们便是最凶残的屠夫。
话音方落,贼兵里有听得懂汉话的俘虏已经高喊起来,“郎君,有粮食有粮食,营地还有财宝货物,还请郎君绕过咱们。”
“将那厮带来见某。”
看到俘虏里那唐言说得极溜的俘虏,沈光朝身边的牙兵吩咐道,钱财没人嫌多,他这趟去焉耆需要花钱的地方可不少。
很快那俘虏就被带到沈光面前,目深鼻高,褐发微卷,看着大约三十岁的年纪,身材壮实孔武有力,就是那双眼珠子贼得很,看着便让人觉得奸猾。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小人汉名薛珍珠,乃是铁勒人出身。”
那俘虏满脸谄笑地答道,并没有说自己的本名,草原上自从东西突厥败亡,当真算得上是城头变幻大王旗,不知几人称王,几人称霸,大唐立国百年来,所谓的草原霸主已经换了一茬又一茬。
“铁勒人,你怎地到了安西来的?”
沈光皱了皱眉,铁勒在草原上是大族,有九姓铁勒之称,曾是突厥臣属,后来大唐灭东突厥,九姓铁勒里的薛延陀部趁势而起,一度称汗建国,不过最后因为冒犯大唐同样步了东突厥后尘,开元天宝以来,先后崛起的黑姓突骑施和回纥也是铁勒所属。
“回郎君的话,小人本是回纥的统兵官,因为恶了上官,不得已逃亡安西,这才入了贼窝,以至于冒犯郎君。”
“你这厮如何恶了你那上官?”
白孝德在边上见这铁勒奴说话时神情圆滑,就觉得这厮不是什么好鸟,于是瞪着他问道。
“不敢瞒这位将军,小人那上官有个侍妾,见小人相貌堂堂,于是便勾搭小人,小人一时没把持住……”
薛珍珠可是亲眼见识过白孝德的厉害,当时他领着百余人来袭取这处骆驼墙,本以为不会遇到像样的抵抗,结果不曾想冒出这么个厉害人物来,直接领着身边牙兵照面就打崩了他们,也亏得他见机得快,及时下马投降,才捡了条性命回来。
看着苦笑回答的铁勒奴,白孝德不由大笑起来,“就你这样貌也配称相貌堂堂。”
“将军说的是。”
沈光看着这能屈能伸的铁勒奴,心里闪过诸多想法,不过当他看到身边那三个老军校,还有白孝德时,却是忽然觉得这唤做薛珍珠的铁勒奴也没什么好提防的,于是道,“陈校尉,你派人和这铁勒奴去趟贼人营地,把咱们的缴获都带回来。”
“喏。”
陈摩诃已从张熬曹口中知道沈光在战场上的表现,他也是如同那些老兵那般改了应答。
很快鲁雄便带着五十老兵和五十汉儿押着这薛珍珠往贼兵们的营地而去,至于剩下那加起来一百五十多的俘虏则是被老兵们押着打扫战场。
尽管那些破旧的皮甲和破铜烂铁的弯刀弓箭,沈光都瞧不上,可这好歹是他的初战,而且蚊子腿再小也是肉,总不能丢在那里便宜了其他人,最后倒是收拢了近百匹战马,算是比不小的浮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