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东青清楚自己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所以一路上都没有发问,甚至到现在都不太确定陆山民是否杀了别墅里的三人。
两人就这样一句话不说的往回走,等走到山下搭车回到长春已经是晚上。
春节已过,冰雪节也结束,随着初春的来临,融雪时节比年前更加寒冷。
虽然上班一族已从周边的农村回城,但此刻的长春街道上只有零星的少许人行走在路上,格外的清冷。
两人来到一处十字路口,陆山民站在斑马线前,红绿灯已经变换了好几次颜色,但是他没有动。
海东青也没有催促,既然自己无法宽慰,就只有默默的等着他自己调节。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一直没有说话的陆山民突然问道。
海东青淡淡道:“这话你已经问了我好几遍了”。
“但是你还没回答我”。
海东青秀眉微蹙,仍然没有回答。
陆山民说道:“爷爷曾经说人生是一场修行,这场修行既修身也修心。修身就是强健体魄,修心就是强健精神。他说前者相对来说比较容易,而后者就要难上很多。他说修心到了极境,万事皆通达,世上再无难事”。
陆山民呼出口气,“爷爷的道理总是玄之又玄,让人无法理解。以前在山里的时候,我只当天书来听。现在才算是明白了他老人家的道理是多么精辟入里”。
海东青淡淡道:“你爷爷的道理总是那么多”。
陆山民没有再说话,两人再次沉默。
半晌之后,陆山民又问道:“如果换做你,你会怎么做”?
海东青说道:“我会毫不犹豫杀了他们”。
陆山民苦笑了一下,“有时候挺羡慕你的,你的心中虽有执念,但并无太多的纠结”。
海东青说道:“我跟你不一样,我读的书没有你多,也没有一个天天给我将道理的爷爷”。
陆山民转头看了海东青一眼,若有所思,然后说道:“读书是把双刃剑,道理也同样如此,就拿我爷爷来说,懂那么多道理,也没有过好一生”。
海东青转头看着陆山民,“你这句话说得很有道理”。
陆山民笑了笑,郁结的心情好了少许。
“我曾经有一段时间特别迷恋哲学,认为哲学神秘而深不可测。但后来慢慢觉得哲学并没有创造什么,它只是世间所有道理的总结,哲学上的思辨,其实在现实生活中处处就本来存在,甚至是从贩夫走卒的口中讲出来。不同的是,哲学把世间简单的道理复杂化、书面化了而已。实在没什么神秘可言”。
海东青眉头微微皱了皱,“你这话听起来怎么像自己打自己的脸”。
陆山民深吸一口气,“是我把事情复杂化了,但明白归明白,做起来并不容易”。
海东青说道:“除了精神不正常的人,这世上没有人喜欢杀人”。
陆山民点了点头,“这一路我都在想,他们会不会怪我。我从唐飞开始想,他在世的时候不止一次说我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但是我做任何决定他都没有怪过我。
“我又想到肖兵,他是个很奇特的人,也是我出马嘴村之后第一个跟我谈理想信仰的人,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太明白,他那样的一个人没读过多少书的人,怎么就与理想信仰扯到一起了”。
“我还想到了祈汉,天狼盟狼头,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最后带着天狼盟的所有杀手康概赴死,他本可以不死。他想为华夏做点什么,但是他一个‘逃兵’,一个国家通缉的杀手,他能做什么呢?他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死。他明知道他的死就像一滴水掉进海里,翻不起任何浪花,但仍然还是要去死”。
“我还想到了很多人,白斗狼大哥、梅姐、蓝波、、、、还有梓萱、、、、还有我一点没有印象的母亲、、、、”。
陆山民低下了头,良久之后,喃喃道:“他们会怪我吗”?
海东青微微摇了摇头,“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不管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死,我相信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不让你死”。
海东青转头看着陆山民,“正如你自己所说的那样,你不是救世主,不要给自己背负太多的负担”。
陆山民也转头看着海东青,从她脸上的墨镜中,能够清晰看见自己的表情。
海东青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尽力就好”。
陆山民心中升起一股温暖,有那么一瞬间,他有种想拥抱一下海东青的想法。
“放心吧,我没那么脆弱。而且我也不会让他们白死,该报的仇我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海东青点了点头,“这样更好,其实我之前还是挺担心你杀了他们的”。
陆山民说道:“大局为重嘛,我心里还是清楚的”。
海东青摇了摇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杀人报仇这种事情就是大事,哪来那么多大局为重”。
陆山民疑惑的看着海东青,“那为什么你担心我杀了他们”。
海东青抬头看着陆山民的眼睛,“因为我很清楚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不想你变成下一个我”。
陆山民心中微动,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大白牙。
“我可以抱抱你吗”?
刚一说完,陆山民就后悔了,只见海东青脸色瞬间变冷,身上的气机也止不住的狂暴起来。
不等陆山民开口道歉,一脚撩阴脚带着瑟瑟阴风已经来到胯、下。
冬雪初霁,格外寒冷。
天京城郊外,农家平房,门前菜地,难得一处清净地。
老人坐在火盆前,手里拿着一本线装书眯着眼细度,是不是舔一舔食指翻页。
刘希夷穿过菜地,走进院子,立于门廊下。
老人余光扫过刘希夷空空荡荡的右臂,淡淡道:“养好伤了”?
刘希夷微微低下头,“老先生,我知道错了”。
老人合上书,指了指火盆旁的空位,“坐吧”。
刘希夷犹豫了一下,说道:“老先生,我站在说话就好”。
老人叹了口气,“还在怪我”?
刘希夷猛的抬起头,“希夷不敢”!
老人微微笑了笑,“是嘴上不敢还是心里不敢”?
刘希夷直起脖子,略微着急的说道:“老先生,您是知道我的”。
老人点了点头,“那就坐吧”。
刘希夷不敢再推辞,坐在了火盆前的方木凳上。
老人拿起火钳拨弄了一下火盆,火星子摇曳腾向空中。
刘希夷说道:“老先生,屋子里不是安装了暖气吗,干嘛还这么麻烦”?
老人笑了笑,“暖气能暖身体,却暖不了心灵。我这一生横跨几个时代,心里装着太多老古董,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老是回想起以前的事,连很多早已忘记了的事情都冒了出来”。
刘希夷心头微微跳动了一下,抬头看着老人,刚才没敢细看,现在仔细一看,发现老人脸上的皱纹比上次见面多了许多。
“老先生不是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吗”?
“任何境界都只有相对而没有绝对”。老人含笑看了刘希夷一眼,“绝对的物我两忘的话,我连你的不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