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松涛已经是而立之年,被称作小孩子,浑身有些莫名的不自在。
“老祖宗的伤痊愈了吗”?
“天道无情,老了就是老了,自身无法再造生机,纵有天地之气滋养,也是无根之水、无本之源,偷天窃取来的生机也不过是换几年苟延残喘而已”。
“那您、、”?
老人摆了摆手,不以为意的说道:“不碍事,活太久并不见得是好事。在我八十岁之后到现在这几十年,活着与死了其实没多大区别。”
“啊”!吕松涛惊讶的张大嘴巴,他大概能猜到老人岁数很大,但也没想到有这么离谱。
老人感慨道:“父母不在,子女不在,朋友不在,敌人不在,与活死人无异”。
“您不是还有我们吗”?吕松涛下意识的说道。
老人欣慰的笑了笑,“你们有你们的父母子女,我可不想当电灯泡”。
“老祖宗,您怎么会是电灯泡呢”。
老人长叹道:“人生最大的悲痛就是看着自己的子孙一个个离去,而自己还死乞白赖的活在这个世界上,这种悲痛的轮回就像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所以有人选择当和尚,有人选择当道士”。
老人说着指了指自己,“我就是个牛鼻子老道。悠悠天地,怆然一身,不朽于兹,何必归来。贫道道号不归”。
吕松涛哦了一声,明白了老人隐姓埋名的原因,异位而想,若是自己,大概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老祖宗这次回来,是为了吕家最近发生的事情”?吕松涛有些期待的看着老人,希望能从他的口中得知一些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老人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笑了笑说道:“这是他们的事情,不关你的事”。
老人的回答让吕松涛颇感意外,“虽然我没有他们那么有能力,但我也是吕家的人,理应为
吕家尽一份力”。
老人含笑看着吕松涛,“小家伙,你还没充分认识到你的能力,也没认识到你肩上扛起的责任。在这个家里,你比他们承担的责任都要大”。
吕松涛茫然的看着老人,不明其意。
老人指着牌坊说道:“你所承载在的是这四个字,这是吕家的门楣与荣耀,你说大不大”?
“我”?吕松涛苦笑道:“不瞒老祖宗,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们吕家配不上这四个字”。
老人淡淡道:“天地有阴阳,万物有向背。万事万物都有两面性,哪怕是这个‘德’字,也逃不过这个规律”。
“老祖宗,德泽万物,这也是共识,如果连圣人对得的定义也是错的,那‘有德之家’这四个字又有什么意义呢”。
老人笑了笑,“你误会了,我不是否认圣人对‘德’字的定义,而是说要守住这个‘德’字,就难免会做出些失德的行为”。
吕松涛凝神细想,半晌之后摇了摇头,“小子愚钝,不解其意”。
老人神色肃穆的望着石牌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德如瑰玉,无位必失”。“多少年了,这四个字引来无数的羡慕嫉妒恨,无数的人想砸烂吕家这块牌坊。若吕家没有足够的实力,这块牌坊早已被人砸得粉碎埋进了黄土”。老人说着顿了顿,“而实力,光靠德是无法获得的”。
吕松涛很是吃惊老人的观点,硬着头皮说道:“老祖宗,您这是将‘德’物化,背离了‘德’的根源”。
对于吕松涛的反驳,老人没有不满,脸上反而充满了喜悦。“说得好,说得好。整个吕家,确实只有你能名副其实撑起这个‘德’字”。
老人欣慰的笑道:“所以,那些个勾心斗角蝇营狗苟的事情就让他们做吧,让他们来保住这块牌坊。而你要做的就是名正言顺的拿‘稳’这个德字”。
吕松涛脑袋嗡嗡作响,心脏怦怦狂跳,他终于明白了老人的意思,这就像一栋房子,他就是金光灿烂的面子,而里子里的肮脏龌龊外人无从知晓。
看见吕松涛纠结痛苦的表情,老人满意的笑了笑,背着手缓缓离去,“我没看错人”。
一阵寒风吹过,冷意穿透厚厚的羽绒服,钻入体内,直达心脏,深入骨髓。
吕松涛怔怔的望着牌坊,感觉上面的“有德之家”四个字透着股阴冷怪异,原本厚重庄严的石牌坊也看上去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崩塌。
吕松涛感到一阵恶心头晕,脚下骤然无力,踉跄后退几步,伸手扶住回廊的柱子,差点摔倒在地。
“咯咯咯咯、、”吕松涛无力的发笑,生于吕家,长于吕家,竟然不知道何为吕家,整整三十年,直到今天才看清吕家的真面目,直到今天才看清这个家里的人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自己是家族的吉祥物。
忽然之间,他觉得这个熟悉的地方有些陌生,爷爷慈祥的笑容有些模糊,家人的温暖有些冰冷。无情最是帝王家,他突然想到看到过的一句话,家族越大越没有真情温暖,有的只是你在家族中的价值,他曾经对这句话嗤之以鼻,坚信吕家不是这个样子,现在想来,自己还真是幼稚。
正在他神情恍惚之际,一声隐隐的惨叫声从外院方向传来,令他顿时精神一振。
他识得这个声音,咬牙强打起精神,朝着外院方向拔腿狂奔。
随着越来越近,惨叫声愈发清晰入耳。
“住手”!吕松涛一口气冲进屋子,见吕汉卿正挥舞着棍子一边打一边骂。地上那人蜷缩成一团哇哇惨叫。
听到喊声,吕汉卿停了下来,他的眼睛布满血丝,透着怨恨与狠毒。
“这里不关你的事”。
吕松涛喘了口气,上气不接下气的走向山猫,想查看一下他的伤势,还没靠近,就被吕汉卿伸出棍子拦了下来。
“我说了,这里不关你的事,回去”。
吕松涛拽了两下棍子,但没有拽动。
“我们吕家什么时候成了地痞流氓了”。
吕汉卿面色冰冷,声音也异常的冰冷,“我再说一遍,不关你的事,不该管的别管”。
“呵呵”,吕松涛冷笑一声,仰起
脖子,“我偏要管呢”!
吕汉卿既是愤怒又是震惊,从小到大,这个弟弟都对他唯命是从,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跟他犯浑过。
躺在地上的山猫放开抱着头的双手,露出一张伤痕累累的脸,狭小的眼睛里透露着期待和祈求。
吕汉卿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怒意,“商场诡诘,人心叵测,你不当家,你不懂。你从来不过问家族的事务,今天也不用过问”。
“我确实不懂,我不懂为什么所有人都变了,我不懂吕家人从小都背得滚瓜烂熟的家训,在你们的所作所为中丝毫找不到影子”。
吕汉卿强忍着胸中的怒火,冷冷道“所有人都没有变,是你太幼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