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叔叔、”马军还是忍不住喊了出来。
陆晨龙背着手,看着远处漫天的雪花。“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们心中的死结只有他们自己才能解开,我现在若是阻止,那个死结一辈子也解不开了”。
“但是、”马军想说这样打下去,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陆晨龙神色凛然,“年轻的时候,觉得生死就是第一等的大事,如果经历得够多够广,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上比生死更加重要的事情也不少”。
陆
晨龙转头看向马军,“你们从马嘴村出来的一共有几个人”?
马军也将目光从远处的密林移开。“五个,都是当年黄爷爷亲自挑选的,那个时候,每到半夜,大黑头就会带着我们几个去鹞子山里练功”。想起当年一起练功的场景,马军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继而又有些悲戚浮上脸庞。“现在就剩下我和裴顾了”。
陆晨龙哦了一声,脸上带着淡淡的歉意,“你们都是马嘴村的好小子”。
“是您让我们见识到了更广阔的风景”。马军仰望着陆晨龙,“您在我们心中一直都是神”。
陆晨龙微微苦笑了一下,“有多久没回家了”?
“开始几年偶尔会回去一次,最近几年为了家里人安全没回去了”。
“子欲养而亲不在,回去吧,趁斗二爷还在,趁你父母还在,回去好好尽尽孝道,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
马军愣了一下,“等尘埃落定之后我就回去”。
“已经尘埃落定了”。陆晨龙悠悠道。
马军怔怔的看着陆晨龙,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密林深处,两人的嘴角都带着血丝,身上都满是拳印。裸露的皮肤上,深浅不一的血痕纵横交错。随着呼吸之间,坚实的肌肉一张一弛,里面潜藏的巨大力量呼之欲出。
两个人不知疲倦的向对方发起冲击,没有好看的花拳绣腿,简单粗暴,充满了野性。
落地之后,高昌的身躯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泰山压顶般的气势从天而降,铁塔般的身影压将下来。
高昌双拳在地上一撑,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
“轰”!黄九斤的身体落在深坑之处,一腿屈膝,一腿半跪。
气势陡然再攀升,整个人从地上弹起,高高跃与空中,展臂、拉伸、出击,雪花粉碎,枝叶炸烂,空气嗤嗤作响。
两人在空中呼唤一拳。
“哼”!高昌闷哼一声,身体向后跌去。
黄九斤落地瞬间再次拔地而起,膝盖弯曲,随影而到。
“砰”!膝盖抵在高昌胸口。
高昌再次发出一声闷哼,倒退飞出去。
气势越来越浓烈,陆晨龙和马军看向密林,从这个地方开始交手一直打到山巅,现在又从山巅之上一路打到这里。
“差不多该结束了”。陆晨龙淡淡道。
话音刚落,高昌的身影从密林深处倒飞而出,落地之后半跪在地,鲜血沿着他的嘴角流出,拉成一条长长的丝线。
下一刻,铁塔般的身影冲出密林,气势如龙,野性如虎。
高昌只是稍稍停顿,随即拔地而起,再次向黄九斤发起冲锋。
撞击之声不绝于耳,每一声响起,高昌倒退十几米,每一次倒退,高昌都一如既往的再次发起冲锋。
两人战斗的位置里院子越来越近,高昌的反应速度越来越慢,每次发起冲锋的力量越来越小。
马军看得热血沸腾,他也是搬山境后期巅峰的高手,也同样拥有悍不畏死的决心和勇气,但看到这场战斗,仍然不得不对高昌升起一股敬意。
抬头看了看陆晨龙,他的神色依然波澜不惊,丝毫没有出手阻止的意思。
双方有来有往的进攻形势发生彻底改变,已经变成了黄九斤单方面狂虐高昌。
但是高昌仍然没有停下,只是紧紧的咬着牙关一次又一次的机械冲锋,一次又一次被黄九斤重击倒退。
直到他的身体撞断院子的栅栏跌入院中,才半跪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但他仍然昂扬着头,鲜血从他的额头、眼角、鼻子、嘴巴、、、冒出,在下巴出汇聚,一滴一滴落在地上,薄薄的雪地染得绚红,盛开出一朵灿烂火花。
黄九斤一步步走入院中,站在高昌身前,俯视着他。
高昌紧咬牙关,挣扎了半晌也没能成功起身。
马军有些紧张,高昌虽然是杀死黄爷爷的凶手,但如今能跟着陆叔叔一起来,足以证明那是迫不得已,大黑头若是杀死高昌,仇虽然报了,但他的心中必然会因此而留下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结。
马军求助的看向陆晨龙,希望他能说一句话,不过陆晨龙只是平淡的案子院子中的两人,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高昌半跪在地,喘着沉重的粗气,“杀了我,替你爷爷报仇”。
“我从你眼中看到了生无可恋,你想死”?黄九斤俯视着高昌。
“如果我的死能解开你的心结,死得其所”。
“死了就可以解脱了,也不用活在自责和痛苦之中,对不对”?
高昌没有回答,微微低下了头。多少个夜晚,他都无法安然入睡,师傅临死前的样子,没有一夜不出现在他的梦里,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一双大手映入了眼帘,高昌抬起头,看见黄九斤向他伸出了双手。
高昌心头大恸,“你不杀我”?
“想一死了之,世界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你想得太美好了”。
高昌颤巍巍伸出手,搭在黄九斤双手之上,一股巨大的向上力量从手掌上传来,将他硬生生托起。
高昌身体摇摇晃晃,差点跌倒,一只大手拦腰将他搂住,扶住了他的身形。
万千情绪汇聚一心,突然涌出,这个血流满面的男人,眼角流出了泪水。
“高叔叔”!
高昌全身剧烈的颤抖,一把搂住黄九斤,嚎啕的哭声在山间响起,震彻山林。
一个踏入半步金刚的男人,深深陷入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哭得像个三岁的小孩儿。
五年了,亲手杀死自己的师傅,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能理解他心中压抑的痛苦,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曾在多少个夜晚梦魇缠身。
他以为自己的一生将在这种梦魇中沉沦、堕落,折磨他,谴责他,直到死去。从没想过有一天能摆脱这种痛苦和梦魇。
鲜血、泪水、鼻涕汇聚在一起,高昌紧紧的抱住黄九斤,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肠寸断,哭得昏天暗地。
院子里,马军无声的抽泣,陆晨龙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微笑。
世上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同样的道理,放在不同人的身上,可以走出截然不同的人生。
武道也一样,或许有天下第一的高手,但绝没有天下第一的功法。再好的功法,都不如最契合自身的功法。
祁汉是斩断几十年走的路,重新寻找一条。陆山民是走了一条前人没走过的路,只有靠自己闯出一条。
双方都在试探、摸索中去印证,去寻找最契合自身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