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山民心里一沉,立马坐进车里,“快去看看”。
汽车引擎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如一道红色闪电飞驰向浓烟升起的地方。
驶出去十几公里,前方的汽车堵成了一条长龙。
陆山民打开车门,飞速的往前跑,每跑出一步,心就往下坠落一分。
事发地外围已经围了厚厚一层从各自车辆上下来的人,不少人在那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个个声音低沉,面容惊恐。
陆山民停下脚步,双腿犹如灌注了铅一样沉重,怔怔的站在原地。
“让一让”,随后赶到的小妮子粗鲁的拨开了围观的人群。
陆山民一步步缓缓沿着小妮子开辟出来的通道前进,映入眼帘的景象,惨不忍睹。
高速公路上,汽车碎片四散,像是被发狂的熊瞎子撕成粉碎的袍子,没有一块完整的,早已看不出汽车的形状。
在一堆碎片之中,有两具血肉模糊,四肢不全,被烧焦了的尸体。
其中一具依稀能看出修长健硕的身材,还连在身体上的那只手臂,手里紧紧握着一个手机。陆山民见过那个手机,是曾雅倩送给方远山的五十岁生日礼物。
陆山民脑袋嗡嗡作响,听不见周围任何声音。
“砰”的一声跪倒在地,眼泪控制不住从夺眶而出。
小妮子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的人群,一双眼睛如猎鹰般在人群中搜索。
陆山民颤抖着手从兜里拿出手机,摁下了曾雅倩的电话号码。
“山民,”电话那头,曾雅倩的声音带着惊喜,这是叶梓萱出事以后陆山民给她打的第一个电话。“见到远山叔了吗”?
“雅倩,远山叔走了”。
听筒里传来砰的一声手机掉落的声音,然后再也没有声音。
“雅倩”!
“雅倩”!
“对不起”!!
电话的另一头,曾雅倩呆呆的站在原地,没有去捡掉落在地上的手机,脑海一阵天旋地转,倒在了地上。
“山民哥,这里不能久留,呆会儿丨警丨察来了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还是让东海的人来处理远山叔的后事吧”。小妮子一边警惕的看着周围的人群,一边说道。
陆山民缓缓起身,再次看了一眼方远山的尸体,转身离去。
回到车上,陆山民紧闭双眼,脑中空白,浑身麻木。他已经经历过太多的撕心裂肺的痛,经历过太多咬牙切齿的恨,此刻反而莫名的一阵平静。
脑海中回放着认识方远山的点点滴滴。
民生西路巷子里第一次见面,开价一百万让他离开曾雅倩,离开东海。
还有那一记势大力沉边腿,将他横扫在地,让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世界上真有电视里那种高手。
在曾雅倩的请求下,不情不愿的教他散打,给他集训,教他如何通过肌肉的变化预判对手的出拳的路径。
牟东云只是教会他散打,而方远山,可以说是第一个让他触摸到武道。
他有过看不起他,有过讨厌他,但他从来不恨他,他知道,方远山把曾雅倩当做亲生女儿一样,他是在保护自己的女儿。
他像一个朋友,是一个老师,也是一个长辈。
经历了那么多,他终于认可了他,接受了他。
但是,他却走了。
丨警丨察很快赶到现场,拉起了警戒线,疏通了交通,开始了对现场的侦查。
汽车缓缓驶过,陆山民睁开眼,从车窗外看去,两个带着口罩的丨警丨察正将方远山的尸体从废墟中抬出来,浑身黢黑,面目全非,断掉的右臂已不知去向。
陆山民回过头,目视前方。
回到出租屋,陆山民将自己关进了屋子里,整整关了一个上午,中途给曾雅倩打了好几个电话,不过没人接。心里放心不下,又给阮玉打了个电话,让她过去看看曾雅倩。
陆山民呆呆的看着手机,拨通了曾庆文的手机。
打电话之前,他想了很多话,但电话接通之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要说不自责,那是不可能的,要不是因为他,方远山不会到天京来,要是方远山不来天京,就不会遭遇这次谋杀。
“山民,不要太自责”。听筒里传来曾庆文的声音。
曾庆文的安慰反而让他悲从中来,眼泪再次忍不住落了下来。
“雅倩还好吧”?陆山民咬着牙,声音颤抖的说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从小到大,远山陪伴她的时间比我这个亲生父亲还多,她需要时间”。
“曾叔叔、我、”。
“山民,前方还有太多艰难的路要走,除了坚强,你别无选择”。
“我知道”!陆山民声音有些哽咽。
“我已经派人到天京处理远山的后事,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
“嗯”。
“雅倩我先替你照顾好,但你要记住,我只是暂时替你照顾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
“明白就好,我们在东海等你平平安安的回家”。
门口处,海东青保持着敲门的姿势,但是半天也有敲下去。
她没有失去过朋友,但她失去过亲人,包括白斗狼在内,她失去过不止一个亲人,她知道这种感觉有多痛,痛得让她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正当她放下手准备离开的时候,房门嘎吱一声打开。
“进来吧”,陆山民转身走进去,坐在了沙发上。
海东青犹豫了一下,抬脚走了进去,坐在了陆山民的对面。
“没事吧”。
“我以为你又要骂我一顿”?
“又”?海东青不满的说道。
陆山民看向海东青,“当年在江州,唐飞去世的时候,我肝肠寸断,差点一蹶不振,你可没少指着我鼻子骂,喷了我一脸的唾沫”。
海东青嘴角微微翘了一下,“本来是打算骂一骂的,看你现在觉悟提高了,也省了我一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