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惊地问：“你不是上个月才租出去？人家没要跟你打官司？”

阿若满不在乎地说道：“当然不愿意了，说我折腾人，你别说，还真让你说中了，她还真要告我……”

她边说边慢慢凑近我，一脸得意地看着我，“你猜我当时一听怎么着，哈哈哈，我从包里抽出三张律师的名片甩到她面前，告诉她这是港城最顶级的律师，如果她需要，我可以给她推荐。结果她黑着脸拿着三倍的赔偿金不甘不愿地走了。”

我无语地看着她，这女人的脑子真是……进水了。

我默默地看着她，做了最后总结：“也就是说你为了把房子给我住，今天下午用三倍的赔偿金撵了你才住进去一个月的租客？”

阿若切了一声，点着我的额头：“狼心狗肺的东西，还不是为了你。”

我无奈说道：“你真够可以的，你没想想你损失了多少钱？”

阿若站在床边，翻了个白眼：“有钱难买我乐意！”

说完见我还在收拾洗漱用品，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那些东西去了现买不就行了，还在这墨迹！”

我叹了口气，提了刚刚收到的行李箱，对阿若说：“走吧。”

阿若捏着钥匙碰了碰我的脸颊：“早让你走了。”

两个人刚走到门口，迎面便看到孙菲菲抱着一束花回来。

我轻轻笑了一下，阿若莫名其妙地问我：“你笑什么？”

我低头凑到她耳边：“碰到情敌了。”

阿若一愣，呆呆地看着我：“什么情敌？”

我抬了下巴指指对面过来那人，然后笑着说道：“这女的，孙菲菲，我的情敌。”

阿若沉默了一下，轻声问我：“你谈恋爱了？”

我看着来人，轻轻哼道：“她逼着我谈的。”

阿若抬头看着我，脸色微白：“她不配跟你比，她长得连你一半都不如，没有人能比得上你。”

我睁大眼睛哑然失笑：“阿若，起码你就比我美。”

阿若摇摇头：“是你傻，从来不正视自己的容貌。”

我盯着阿若的眼睛，想从中找出她这么说的理由。

阿若目光澄澈地看着我，她说：“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别想瞒我。”

我轻轻笑了起来，我怎么会想瞒她呢？我对自己血统的厌恶，根本就藏也藏不住，更何况那人是如妖精般剔透的阿若，我怎么可能瞒得住？

1998年10月10日。

早上五点的时候，阿妈已经起身开始做早饭，等我洗漱完毕，热乎乎的揪片儿汤就已经端上了桌。

我一边抱着碗喝着汤，一边对阿妈说：“阿妈，前两天我们班主任说我十一演的节目很好，要推荐我上城里的坎茨中学，说是那里的音乐教的很好，像我长得这样漂亮的人，上那里一定会有出息。”

阿妈一边给弟弟穿衣服，一边低声说道：“先生说的自然是对的，只是你阿爸一定不会同意的，他多想你考回港城。”

她是土生土长的叶城人，对老师有着莫名的崇敬，始终管老师叫先生。

我抓了一块昨晚剩下的马肠塞进嘴里：“我怎么样都行的，我只是和你说说而已，阿爸起床不要和他说。”

阿妈从衣兜里摸出五块钱递给我：“今天我和你阿爸还有弟弟要进城，明天下午回来，这五块钱你拿好，万一再买什么东西好用。”

我擦了擦嘴，伸手接过钱。从小到大，只要他们一说进城，就肯定是给弟弟看病了。

弟弟一出生就查出了先天性心脏病，这些年我们一家人一直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他。每年的大部分收入都用在给弟弟治病上了。

扭头见弟弟去洗脸了，我想起阿爸昨天晚上去兵团的事。

我蹲到阿妈面前，小声地问道：“是不是港城昨天晚上来电话了？”

阿妈看着我，轻轻叹了一口气，却没说话。

我有些恼火地问：“是不是又让阿爸和你离婚？”

阿妈伸手摸着我的头，低声说道：“好好学习，不要管那些。你阿爸怎么可能和阿妈离婚。”

我伏在她的腿上，仰头看着她，斩钉截铁地说道：“阿妈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考到T大，让你风风光光地去港城，我也要像阿爸那样，把英语说得精精的，我也要学阿爸的专业，将来造飞机。”

阿妈听了，轻轻笑道：“嗯，阿妈相信你。”说完轻轻把头扭向了一边。

六点刚过，我像往常一样先把弟弟送到班门口，然后再去上课。

我们俩个在一个学校，他在小学部，我在初中部。

刚刚转过花坛，迎面碰上阿吉。他一看到我，脸上登时现出腼腆的笑来。

阿吉比我大一岁，家里是这里数一数二的富户，羊圈里养了上万头羊，光牧羊犬就十几只。

阿吉的名字是他阿爸起的，意思是朝觐者，他阿爸有生之年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能去一次圣城麦加，可惜天不从人愿，前两年放羊的时候遇着狼群，被狼生生咬断了腿骨，后来行动上就有些不方便了。

忠实的伊斯兰教信徒把朝觐圣城麦加当做自己一生的使命，仿佛从远古就开始，这种信仰已经历经千年深深地植入了他们的血液中。

阿吉也不例外。

阿吉的皮肤很白，这一点完全不像是疆族人，如果不看五官的话，真的会以为是个生地江南之地的汉人。

同学们都说他家实在是太富有了，所以每天都可以用羊奶洗澡的，每次听到这样的话，我都感觉很好笑。

我和阿吉混熟了之后，时常去他家看小羊崽。

刚开始去的时候，见他阿爸一脸横肉，着实有点害怕，熟了之后却发现这实在是一个粗鲁又有趣的人。

阿吉的父亲叫伊力亚斯，我都叫他伊力。伊力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想要一个女儿，可是阿吉的母亲生阿吉时难产的景象把阿力吓到了。

所以即便是自己想要女儿想得发疯，他也不敢冒险让妻子再怀孕。

于是他这一腔对女儿浓浓的热情就转到了我身上，又因为知道我阿爸是港城来的大学生干部，更对我好得无以复加。

小地方的人，把上过大学，有知识的人几乎是当做神明来供奉的。

伊力的爱好，除了抱着别人家的女娃娃不撒手，便是猎狼了，而且他这爱好，好像也是被狼咬伤之后培养起来的。

阿吉性格温和，学习又好，在这个男生普遍只知道在草原上追虎鼬和草兔的年纪，他却是在学校里除我之外的异类。

而我之所以成为异类，是源于我的汉疆血统。

在这个地图上都没有标识的地方，汉疆通婚还是极少数的，尤其是——我的母亲是孤儿，父亲是援疆的干部。

阿吉比我高两级，我们的第一次相遇始于去年的初夏。

于是他这一腔对女儿浓浓的热情就转到了我身上，又因为知道我阿爸是港城来的大学生干部，更对我好得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