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凡东笑呵呵地点了点头,似笑非笑地望了我一眼,笑着说道:“叶县长,以前你们陵台县的李书记来找过我,我当时身体情况不太好,没有见他,这次过来考察,主要是想了解一下陵台开发区的发展前景,现在通过实地查看,我觉得心里有些没底啊,据我了解,叶县长以前在省交通厅任职,应该去过省高新技术开发区,那里的投资环境确实很好,陵台这边相差很远啊。”
我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齐总说的是实情,这里与省级经济技术开发区之间的差距是显而易见的,但正因为我们还处于起步阶段,所以对入驻企业的服务将做到最好,县里会想尽一切办法,为入住开发区的企业排忧解难。
而省里不一样,他们即便是有这个心思,行动起来也会很困难,毕竟下面部门林立,解决一些实际问题时,难免会效率低下,齐总作为商界精英,在这方面应该深有体会,我可以拍胸脯保证,在陵台县,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齐凡东呵呵一笑,转头望去,却见婉丛蝶正拿着图纸,与史密斯夫妇轻声交流,三人不时发出轻快的笑声,便皱了皱眉,不再说话,他拄着拐棍沉思半晌,笑着说:“那好,叶县长,方便的时候请到隐湖集团坐坐,你这种青年俊杰,我是很喜欢结交的。”
我点了点头,笑呵呵地说道:“齐总,改日我一定登门造访,也欢迎你常到陵台来做客。”
两人闲聊了几句,走到前面,管委会的田主任早已安排妥当,在附近转了一圈后,又领着众人到两家企业做了实地调查,一个小时后,史密斯夫妇与齐凡东便坐奔驰车,直接返回省城。
我回到办公室里,想着齐凡东下午的质疑,心里还是有些不托底,唯恐间生出波折来,正忐忑不安时,手机传来一阵剧烈地震动,他看了婉丛蝶发来的短信,终于如释重负,重重地拍了拍桌子,低声喝道:“成了!”
有了婉丛蝶的穿针引线,事情进展的格外顺利,两天后,我便带队来到省城玉州,在东湖区国际商务酒店的多功能会议室里,与隐湖集团派出的谈判组进行会谈,这应该是最后一道关隘了,只要能够达成最后的协议,其他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椭圆形的会议桌两边,分别坐着双方代表,协议是由隐湖集团提供的,面列出的一揽子条件极为苛刻,如果全盘接受,恐怕陵台这次引来的不是商机,而是危机。
那五位谈判代表一个个神色倨傲,似乎全然没有把陵台县这些政府官员放在眼里,他们都是久经战阵的谈判高手,在与县市级领导会谈时,从未失手,按照以往的惯例,在抛出协议后,几人同时把关,严防死守,绝不轻易让步。
婉丛蝶口那位姓李的组长果然是位谈判专家,此人思维缜密,辩术精湛,往往能够抓住人一句话的漏洞穷追猛打,说得对方理屈词穷,开发区管委会的田主任在他面前吃尽了苦头,每到李组长发言时,他眼皮翻,不再吭声,只是叼着一支烟猛抽,把手里的材料抖得哗啦啦直响。
我因为看过对方的三套方案,心有底,对方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因此无论李姓组长如何刁难,自己都表现得泰然自若,不急不躁,始终扛着双赢的大旗,与之巧妙周旋,双方在会议桌唇枪舌剑,寸土必争,按着协议的条款逐条讨论,经常争论得面红耳赤。
谈判多次陷入僵局,李姓组长甚至扬言,陵台县若是不肯答应下来,隐湖集团将与其他区县接触,再找其他合作伙伴,只要在报纸打份广告,前来洽谈的各地官员自然会打破头,若是陵台县拿不出诚意来,谈判随时可能终止。
我则据理力争,列举隐湖集团把项目放在陵台县的种种好处,坦言从长远利益来讲,锂电项目放在陵台经济开发区是最适宜的,在经过长达六天的艰苦谈判,李姓组长终于沉不住气,做出了大幅度的让步,双方很快拟定了一份对陵台县极为有利的投资协议。
然而,还未等我举杯相庆,情况很快有了变化,在第七天的午,我正在酒店房间里收拾行装,准备下午到隐湖集团总部签署协议,李姓组长却突然造访,他带来了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齐总不认可之前拟定的协议,宣布谈判暂时终止,明年开春后,隐湖集团将再与陵台县委、县政府接洽,重新开启谈判。
这打了我一个措施不急,完全出乎了自己的意料之外,我不清楚哪里出了纰漏,神色愕然间,心里不禁一沉,我登时好像明白了几分,缓缓转过身子,我走到窗前,推开一扇窗子,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一口,嘴里吐出淡淡的烟雾,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李组长出神地望着他的背影,竟感到有种说不出的寂寥,叹了一口气,静悄悄地走到门边,握着门把手将房门拉开,迈出一步,李组长无声地笑了笑,摇了摇头,抬腿走了出去,随手带房门,背后,传来茶杯粉碎的声音……
一支烟抽完,我仍是压不住心头的怒火,他把半截烟头重重地掐灭,丢在烟灰缸里,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拿出手机,拨了几个号码,在窗前聊了接近半个小时,之后带领谈判队伍撤离国际商务酒店,径直返回到陵台县城。
在小车里,新司机老彭注意到,叶县长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甚至有种预感,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了。
当天晚七点半,钟母与白燕妮张罗了一桌子的饭菜,又将一瓶瓶白酒放在饭桌,白燕妮怕被客人瞄见,人多嘴杂,传出闲话来,在把屋子收拾妥帖后,出了门,躲进西厢房里,不再出来。
十几分钟之后,一辆辆小车驶入老西街的院子里,纪委书记鲁达、宣传部长简虹、统.战部长史法宪、人武部部长关磊、政法委书记庞钧等干部纷纷推开车门走了下来,望着这些只有在陵台县电视新闻里才能见到的大人物,钟母一时慌了手脚,赶忙大声喊道:“叶县长,客人来了。”
我忙从卧室里走出来,迎到门口,将众人让进来,钟母忙碌了一阵后,也赶忙退了出来,把房门关,回到西厢房白燕妮的屋子里,轻声地道:“妮子,今天来的都是大干部,你咋不过去敬酒呢,帮着业堂说说话,让他以后好干一点。”
白燕妮抱着孩子,转身悄声地道:“妈,你不懂,人家算能帮忙,也是看了叶县长的面子,咱们敬酒有啥用。”
钟母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倒是这个理,我看叶县长回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你说是不是出了啥事?”
白燕妮抱着孩子站起来,走到窗前,抬眼向正房的客厅方向望去,恰巧见我举着杯子说话,神情极为坦然,笑着说:“妈,你别瞎猜了,叶县长那么大的干部,一天不知道要管多少事,偶尔心情烦躁的时候肯定有,能出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