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厚山一直在等着我来汇报工作,但是两个小时过去了,我居然没见踪影,这让邹厚山有些恼怒,不过他很快得知了事情真相,原来是汪明熹这个家伙守着我洗漱完,直接把我拉到李永仓办公室去了,看来李永仓自己更是急切呢。
我不得不把自己在玉州所见所为,重新又向邹厚山汇报了一遍。
我很明显的感觉到,陵台县这潭本来因为田玉和离开而渐渐平静下来的死水,似乎因为自己的到来,开始翻腾起来了,虽然表面还看不出邹厚山和李永仓之间的矛盾纠葛,但是在一些具体事务,两人观点已经有了一些细微的不一致了。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黄翰给我县委书记和县长之间的关系作出了一个精辟分析,说两者像是两片单刃锯,相互之间关系有三种可能。
一种是背靠背,锯刃一致对外,这样齐心协力,自然是无往不利,但这种关系基本只存在于理论,各人境遇、经历,以及学历,甚至是性格不同,都会导致对事情看法不一致,处理事情的思维都不同,久而久之,矛盾一产生,很难合拍了。
一种是锯刃相互切合镶嵌,这样对外固然战斗力一般,但是却也勉强能过得去;第三种是锯齿相互对峙,针尖对麦芒,那意味着县委、嘛!两套班子的战斗力,都主要用于内耗去了,这种是最糟糕的,但又是最多的一种,这需要一些人来从调和,避免矛盾过份的激化。
我还没有弄明白,自己的到来是促使矛盾激化,还是让两者能够更默契一些,而我又该怎么做,才最符合自己的利益?
从邹厚山办公室出来,回到招待所,我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肚子也是咕咕直叫,午在半路和游明富随便对付了一顿,这晚可得安安静静的享受一下招待所的晚餐。
晚饭还是老规矩,三菜一汤,两荤一素,外加一个煎蛋汤,我很喜欢招待所的口味,份量够足,米饭管饱。
“你们俩都还没吃吧?”
我知道马本贵对招待所的服务员管得很严,尤其是为自己服务这两个服务员,要求更高,自己没有吃饭之前,她们是不能吃饭的,我一摆手,道:“去,拿碗过来,一起吃吧,王二团每次做菜份量够足,看来是把咱们三个人的饭菜做在一起了。”
萧牡丹和常桂芬都是连连摇头,赶忙道:“叶县长,我们怎么敢和您一块儿吃饭?马主任看见还不得剥了我们的皮?”
“马剥皮这么厉害?”
我笑了起来,别看马本贵在领导面前俯首贴耳,在这一帮服务员面前,可是一言九鼎,这马剥皮一词,服务员们都只敢在只有内部人的情况下说两句,可从没有人敢当着外人说。
萧牡丹和常桂芬脸色骤然变得苍白,这种称呼若是落到马本贵耳朵里,那两个人肯定只有卷起铺盖,回家的份儿了。
见两女被吓成这样,我也有些不忍,道:“我说小萧、小常,你们俩这么怕他?大不了是把你们俩下了吧,难道说他还能把你们吃了不成?”
“叶县长,你说得轻巧,你是国家大干部,我们怎么能和你?桂芬姐和我来这儿班多不容易,乡里多少姐妹们都羡慕得要死,你以为在县里找份工作这么容易啊?”
萧牡丹显然常桂芬胆子要大一些,噘着嘴巴道:“再说,这班又不累,离家也不远,不值班晚还可以回去,每周还有一天休息,和县里干部一样,旱涝保收,谁不想来?”
“难道说,你们非要在招待所班才是出路?为什么不出去闯一闯呢?”
我皱起眉头问道,这也是我最搞不明白的,淮鞍这边经济发展滞后,没有什么企业,富余劳动力很多,但是像江州本省内如玉州、建阳这些地方的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相当发达,也很需要劳动力,还不用说诸如南粤和江浙沿海了。
“出去闯?”
萧牡丹和常桂芬不约而同的连连摇头,道:“外边太复杂了,坏人太多,我们化程度不高,又没有学过什么专业技术,出去能干什么?真要有个事儿,我们啥也不懂,又没有人照应,万一被人卖到内蒙古、山西那边荒天野地的,那才叫惨。”
“是啊,我们村里有一个,去年才被公丨安丨解救回来,是被卖到内蒙古去受了好几年折磨。听她说,那边连干净水都喝不,几个月都洗不一次澡,住在土胚房子里,冬天能把你手和脸冻裂,夏天太阳毒得能把人活生生晒死,语言又不通,生活也不习惯。她在那边才五年,生了三个孩子,一个都没要跑了回来,赌咒发誓再也不出门了,她当初是想要出去找工作,被别人骗出去的。”
见我挺和气,常桂芬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也敢小声地插话嘀咕两句了。
我以前在青阳时,经常和徐海龙聊天,从他这老公丨安丨身得知,前几年正是拐卖妇女的高峰期,但是这几年,随着公丨安丨机关打击力度不断加大,加报纸电视的宣传,外出务工人员的警觉性不断提高,拐卖妇女现象已经大为减少。
倒是沿海一些地方容留、引诱和强迫妇女卖.淫现象在不断增多,像眼前这两个女孩子这般,啥也不懂、啥也不会的女孩子出去,很容易成为那些卖.淫窝点的猎食对象,尤其是在沿海,更容易被裹胁。
“家里农活儿拿么一点,除了农忙时节,平时都没啥事儿,待在家里也只有闲着,又不敢随便出门。”
萧牡丹叹了一口气,情绪低落的道:“我最远也只去过淮鞍一次,连省城都没有去过呢。”
“嗯!我连淮鞍都没有去过呢。”
常桂芬也是一脸羡慕之色,呐呐的道:“叶县长,听说省城里有几十层的高楼,那么高,人在边住着,都不会觉得发晕么?”
我笑了起来,道:“会不会发晕,我也不知道,哪天你们去见识见识不知道了?好了,再聊一会儿,饭菜都凉了,把你们碗筷拿过来一起吃吧,老马有意见,让他给我提,这浪费可也是可耻的。”
见我是认真的,两女犹豫了一下,也壮着胆子,去把自己碗筷拿来,斜坐在方桌一边,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我其实挺喜欢这种气氛,一边吃一边谈话了解情况,两个女孩子都是来自陵台乡下,很多光靠走马观花、一掠而过的下乡调研,是难以了解到最真实的东西的。
“你们那边乡下年轻人出去打工的多么?”
“男的多一些,女的很少,都觉得出去不太安全、也不方便。”
“不出去,那待在家里干什么呢?”我问道。
“男的一般是打打零工、短工,要不是待在家里玩呗,乡下茶馆多的是,五角钱一碗的茶能喝一天,要不是打扑克和麻将,赌博,把风气都带坏了,现在不少人输了钱耍起了坏心眼儿,夜里出去偷东西。”
说到这儿,萧牡丹嗓音略有点提高,愤愤的道:“我家里养的鸡鸭都被人偷过两次了。”
我又是一阵慨然,乡镇企业发展滞后,私营企业还没在这些地方兴起,使得大量本地农民在农闲时节无事可做,再加化娱乐生活的匮乏,使得老百姓只能以赌博这种最古老而原始的方式来消遣,而这又极易引起社会治安状况的不稳定。
所以,伟人说得好,天朝问题终归到底是农民问题,占百分之八九十的农民的生计问题,始终是摆在一级地方政府的最大问题,而发展工业和推进城市化和城镇化建设,似乎是目前解决这个问题的唯一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