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叶心领神会,咪咪笑道:“遵命,少奶奶。”说罢蹦跳着离去。
不到一小时,赵石南回来了,锦葵从椅子上站起来,眼里含泪痴痴的看着赵石南,她魂梦里的人,如今终于见到了,还是那样的清姿俊朗,眉宇间却多了几分深沉和沧桑,只觉得比在扬州时更添了蚀骨销魂的味道。锦葵低低的唤着:“少爷------”
赵石南看着锦葵的情态,思念、憔悴全都溢于言表,对着这样的女子,一时心里也五味杂陈,皱着的眉头松开:“来了?走了几天?”
“七天。”锦葵答着,把老太太的书信拿出来给赵石南。上面写的无非就是锦葵没去过北平,带她好好转转,闻得北平潭柘寺中求神许愿很灵,老太太请人看过,要在达摩祖师诞辰那天请一尊寿佛回来,保佑个长命。
看到这里,赵石南算了算,达摩祖师诞辰是农历十月初五,现在还不到八月十五,也就是说锦葵至少要住两个月。不禁又蹙眉道:“非得这天?”
锦葵眉眼伶俐:“是,老太太找了大明寺的法师看过,合着时辰,必须得这天请尊寿佛才灵。具体的请法,法师也教了我,虽不算难,也深的繁琐,不过没关系,为了老太太,再辛苦些也无妨。”
锦葵话说的周全,既表明了必须要请寿佛,也必须要那天请,还暗示了除了自己,别人并不知道怎么请。一时赵石南没法再驳,只好说道:“那你就请完了再回去吧。”
双叶看到赵石南回来,故意端了两盏茶进来放到了桌上,对赵石南说着:“少爷,锦葵姑娘,喝茶。”
锦葵听到姑娘二字,心里气急,却只是红着眼圈看着赵石南。赵石南佯装没看到,轻轻拂了茶叶沫子,问着锦葵:“见过少奶奶了吗?”
锦葵努力笑着:“还没有,不过少奶奶已经给我安排了后院的房间,我的东西都放进去了,不打紧的,反正我也住不了几天。”
双叶忍不住插嘴道:“姑娘还是别住的局促了,旁边有好几家旅店,还有待租的院子。”
如果是以前,赵石南也巴不得另寻个住处,让锦葵住的远些,眼不见心不烦。可眼下他正和杜衡别扭着,想着杜衡的心里时时记挂着赵凌泉,还以赵凌泉的那些“道义”说什么骨气,在赵石南眼里,便有些爱屋及乌的味道。眼下锦葵来了,赵石南心中赌气,冷冷对双叶说着:“住什么别处?后院不是腾出了房间,先住着。”
赵石南心中打算的,是先让锦葵住几天,看看杜衡的反应,也趁着这几天,在别处再租个院子住着。旅店一个女孩子住终归不安全。出了事也没法和赵老太太交代。
双叶退了出去,跑回屋子向杜衡抱怨着:“少爷糊涂了,竟然让她住着。乖乖,她还要住到达摩祖师诞辰。”
杜衡心里一凉,那还有两个月。正想着,赵石南走了进来,吩咐着双叶打水盥洗。杜衡忍不住问着:“你安排锦葵就住在这院子里?”
赵石南看到杜衡的表情有些不悦,心里微微一松,面上却仍绷着:“嗯。住外面不安全。”
不安全?杜衡的心堵的厉害,只觉得从脚底都开始凉了,她咬咬嘴唇,勉强笑道:“既然你这么担心她的安全,那就住在院子里吧。难得见面。”说着扭头转过去要走。
赵石南听着话里的酸味,那些日子被她那句“骨气”给气的坚硬的心缓缓的软了些,温声说着:“只是几天。”杜衡没有回头,几天不要紧,就怕变成了一直住着。
锦葵是个机敏的,住了一两天便从下人的议论和眉眼里看出了些事情,赵石南是不让杜衡出去的,至于为什么,她并不知道。她也不知道赵石南会让她在院子里住几天,她很怕还没机会动手,就被撵到别处去。
想了两天,她夜里趁人不备,打了一盆冷水来,浇到了自己的头上,又出去在风口吹了大半夜,直到天快亮,才回到屋里。当她拖着有些发虚的步子躺回到床上时,她知道目的已经达成了。
第二天,锦葵全身发烫,服侍她的小丫头看到她嘴唇干裂,面红耳赤,忙去禀告了杜衡。双叶恨恨道:“让她去,死了才好。”
杜衡叹了口气:“有用吗?少爷回来,还是要给她请郎中的。她若出了事,老太太也不会善罢甘休。”双叶无法,只好派人去给她请郎中,不禁愤愤骂道:“来了就找事,还得给她熬药,真当自己是姑奶奶了。”
过了几天,锦葵不但没好,反而病的愈发厉害,连床都起不来。赵石南并没有去看过一次,杜衡派了两个婆子服侍她吃药。眼不见心不烦,虽然住在一个院子里,倒也相安无事。
锦葵白天病的似乎已入沉疴,夜里却精神了起来。到了后半夜三点多,锦葵起身穿好衣服,推开侧门走了出去。
锦葵沿着后巷走了出去,外面的一棵槐树下站着一个穿青灰袍子的男人,看到锦葵出来,走上前去,一双溜溜转的小眼睛四下看看,凑到锦葵跟前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可算出来了。等的我都站不住了。这鬼地方,怎么这么冷,还不到八月十五呢,就冻得人骨头哆嗦。”
锦葵斜睨了他一眼,说着:“就这么点贼骨头,还怎么办大事。”
那人眉眼挤弄着,抽抽鼻子道:“是你要办大事,不是我。姑娘,找你出来一趟也太难了,一次多给几个钱呗,要不下回我又连买包子的钱都没了,还找不着你。”
锦葵挑了挑眉,冷笑道:“给多了万一你跑回扬州城,我找谁去?”
“我怎么能干那种事呢,再说事后你不还有一笔大的给我么?我可是奔着那笔才来的。”那人凑到锦葵脸前,嬉笑着问道:“那女的漂亮吗?”
锦葵嫌恶的往后退了两步:“你管的着吗?”说着从袖口里拿出一个布包扔给那人,“钱和东西都在这儿,以后每天子夜在这等我一个钟头,行动以前我会出来见你。”说着转身离开。
那人打开布包看了看,又是一块大洋,妈的,这娘儿们真够抠的。也怪自己得罪了班主,要不哪用得着跟着她受这份罪。那人把布包塞进袖口,大步走开。
中秋马上就到了。北平的府邸虽然比不得扬州城声势大,但也是兴旺人家。一早也早有人买好了时节所需的猪牛羊鸡瓜果月饼。杜衡也做了两身新衣裳,不过都是找了裁缝到了家里量好,做好再送了来。北平的风俗,中秋会供一只兔爷。入乡随俗,赵石南命冬桑到东四牌楼那的一家专做兔爷的店里,请了一尊回来。
杜衡还是第一次瞧见兔爷,泥塑的一尺多高的身躯,披挂着像戏文里的行头,背上还插两把小旗,红红的三瓣嘴,几根胡须翘着,生动十足。杜衡忍不住来回看着,用手拨弄着兔爷的胡子,只觉得分外有趣。赵石南看到杜衡眉眼恢复了些顽皮,心里也一松,对杜衡说着:“明天一早,出去挑几件首饰吧。好歹也是节日。”
杜衡淡淡应了声,转身去绣剩下的花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