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余晖打在润石的身上,俊美的有些让人炫目。
这样一个在以后的岁月里所到之处无不召唤血雨腥风的杨润石,卓而不凡,笑傲风云。现在他就那样低头看着我,我在本子里写:“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他点点头,说:“在哪?”
我写:“这里吧。”
他说:“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我也有话想对你说。”然后他跑开和一个同学借了一辆摩托车,说带我沿海边兜兜风,我们在上车的时候,一个高年纪的女同学跑过来,一头漂染过的长发在风中飞舞,长长的腿包在丝袜里,画的极为精致的妆容,美丽的脸蛋朝向润石,笑:“杨润石,第一次看见你的后座上带着女孩子啊。”
润石“嗯”了一声,就发动摩托车,在车子开动的瞬间,我听到她和几个围过来的女同学说:“贱货!勾引不了杨擎诺就来勾引杨润石!”
我眼前顿时有些发黑,是啊。。。她说的没错!
我真贱!
我哀求丨警丨察局让秀莲出来就是变相地承认了秀莲说的那些污蔑我的话是真的了。
我是为了让润石出狱才尽量求丨警丨察局放秀莲出来的,可是这时,我又能如何为自己辩解?
润石的车子一下子刹住了,转动车头回去了,摘下摩托头盔对那女同学笑道:“你刚才说什么?再重复一次。”
她不禁有些惊慌,强笑了一下,说:“没什么。我开玩笑的。”
“你把这个玩笑再说一次。”润石非常平静,却有一种不能忽视的杀气腾腾。
她直往后退。
围观的人多了起来。
润石回头问我:“小猪,你说怎么办?”
我没说话,有什么可说的呢?堵的了悠悠之口吗?
半天我才说了几个字:“我。。不在乎了。。。”
“我在乎!”润石昂然地说。
他打了一个电话,让一个人马上过来,10分钟以后,那个人来了,这期间那个女同学一直想溜走,润石笑吟吟地说:“你敢?如果你以后还想在这个城市露面的话就别动。”
她哭了,开始说她错了什么的,围观的人开始人山人海。
老师来过,可是润石没打人也没骂人,老师也不能怎么样。
一会那个人来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脑满肠肥贼眉鼠眼的,润石说:“你上一次不是说你那里缺货吗?你看这个货怎么样?”
那个人舔舔嘴巴,过去捏了一下那女同学的脸,她尖叫了一声,那个男人猥琐无比地说:“还行!胸脯太小了,腿还不错,你送给我的?”
“我倒贴给你的!”润石讽刺道。
他嘿嘿一笑,问她:“开过处吗?”
女同学吓的什么话也不敢说。
润石笑道:“真笨!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那舍得!开一次处好几千呢,我还留着卖呢!”
润石大笑起来,说:“葛朗台!走了!”
他发动车子,一溜烟走了。
据说那个女同学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那个男人猥亵了半天,110来了,他才不甘心地走了。110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他就是语言猥亵,还掐了几把,摸了几下。
那女同学好几个星期没看见她露面。
润石开的很快,风猎猎地吹,吹的我睁不开眼睛,我想让他慢点,又不想开口,只得抱着他的腰,他的腰部肌肉坚硬有力又很有韧性,很有安全感。
到了海边,润石在海边的木栈道上慢慢地开着,到了很远的一个海边的矮矮的石墙上,他下来了,摘下头盔,说:“就这里吧。”
我也下来了,坐在了矮墙上,掏出本子想写字,被他按住了:“不,我想听你说。”
他的微笑依旧,强硬的语气依旧,话语是熟悉是话语,口吻是熟悉的口吻。
但,物事人非!!
我有些麻木地摇摇头,很坚决地夺过本子,他按住本子,我们僵持着,忽然,我感到一切都没必要,我站起来就想走,他拉住了我的衣服说:“行!你写吧。”
我坐下来,写道:“我不能生小宝宝了。”
看着“小宝宝”几个字,我忽然眼睛发潮,心痛的催肝挖肺。
润石歪头看见了,沉默了几分钟,说:“你看着我。”
我不看他。
他等了一会,仍然说道:“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会帮你治疗,就算真的再不能生宝宝了,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我苦涩地笑了一下,继续写:“我爸爸想扔了我,生儿子。”
他说:“我知道。。。其实叔叔不是想扔了你。。。”
我继续写:“你都知道,你打算怎么样?你说过有你的就有我的,你说过我和擎诺在你心里的位置是一样的!”
我写完后,抬头倔强而悲伤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我一直当爸爸的人,执拗地等待他的回答。
他没看我,双眼望着波光粼粼的大海,轻声说:“你想我怎么样?”
这次我没再写字,只是用我那很久不说话了的有些生涩的语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 可 以设计一个 方案,让你妈 含笑九泉。”
他并没觉得意外,只是笑了,笑的悲凉而痛楚,然后面色平静,平静中透着残忍,也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别妄想了。你敢对她怎么样,我宰了你!”
我也笑了,轻轻扭过他的头,然后慢慢地倾尽我全身之力抽了他一耳光,很响。
他没躲,就那样淡然地挨着。
然后他起身上车,对我说:“回去吧。我们没必要谈了。”
我一动不动。
他等了我一会,发动了车子,走了。
我疲倦地把头埋在臂弯里,在我的一生里,从来不曾如此疲惫过,是心的死亡带来的疲倦。我此刻就连心底的痛楚都非常非常的迟钝,只是觉得很累,很累。
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什么也不想做,很久以后,我笑了,不知自己的泪何时滴落在膝盖上,我预料的不错,他是秀莲的儿子,到死都是秀莲的儿子。
他数次的搏命相救,淳淳关爱,甚至最后的这次替我入狱,我都用我残破不堪的身体还给了他,在这次对话以后,我再不欠他什么了。
尘归尘,土归土。
他是他,我是我。
从此不必再认识。
只不过是茫茫人海里漠然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我累了,心死了,断的也就决绝。
我现在就是一个废人,无论是谁,都要有面对白眼和非议的勇气,敢于承担自己应承担的打击。
我不会再虐待自己,世界上没一个人对我好,我还有我自己。
我会把自己喂的饱饱的,穿的暖暖的,我会自己和自己说话,我没必要和别人说话。
从那天以后,我开始学着微笑,对自己微笑,在图书馆安静地看书,在宣纸上笨拙地画画,我甚至自己做了一个小娃娃,我在家的时候就用奶瓶喂她奶,我在她身体里安了一个吸管,没事就抱着她哄着:“乖宝宝,妈妈喂奶,你要吃的饱饱的,以后。。。。”
每当说到这里我就茫然,说不下去了,以后怎么样呢?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有人说,人这一辈子,苦和乐的数量是相等的,你已经把你能吃的苦都吃完了,剩下的一定都是乐的。
是真的吗?胡说八道!
润石爷爷很多次叫我过去,我都没过去,我不想再和他们家的任何一个人有任何牵扯。
几个月以后,又是新年,大年三十晚上,我爸爸带着他们去吃新年大餐去了,他也希望我去,我没回答, 只当没听见。秀莲不希望我去,挤眉弄眼地叫我爸爸快走。
他叹口气,走了。
我给我的小宝宝做了一件拙劣的过年新衣服,我却什么也没买。
爸爸给我了2000元,让我买点新衣服,我收下了,存进了我的账户。
我一个人在家看《春节晚会》,润石爷爷突然打电话来,说他在我家楼下。我只得披上外衣,下去了,外面在下雪,我冻的瑟瑟发抖,下去请润石爷爷上去坐,他摇摇头,让我上了他的车。
警卫员下去遛弯了,车里的音响放着一曲古筝曲子,婉转而哀伤,凄凉不胜。
润石爷爷认真地看着我的脸,问我为什么不去他家玩了。
我摇摇头,不想说话。
他给我带来了本市的百年老店做的千层糕和绿豆饼,温婉地说:“人,活着,不能脱离这个世界独自生存,你不能总是蜷缩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明白吗?孩子。”
我无助地继续摇摇头,不知道说什么,他又怎么懂得对我来说外面世界的残酷和可怕?
他沉默了一会,我们听着低缓动人的古筝曲,忽然他笑了:“我很孤独。我现在没钱了,我的孙子都不回来了,只有润石天天照顾我,擎诺经常回来看我。别人都。。。。”
老人修长的手指有些颤抖,眼泪湿润了干涸已久的眼眶,无力地垂下了头,心中埋着说不出的苦涩。
“我老了,活着的日子屈指可数了,今天大年三十,他们都没有一个回家的。。。。”润石爷爷的眼泪滴在我的手背上,温暖而凄凉。
我心软了,我的手不停的给他擦眼泪,笑着说:“我也孤单,我去你那里过年吧。我还没吃饭呢!你会包饺子吗?”
润石爷爷眼睛里亮闪闪地有了喜悦,有些害羞地说:“会一点点。”
我笑了起来。
我回家穿好衣服以后和他一起回了他的房子,我们一起和面,剁陷,包了一堆东倒西歪的饺子,看着我们的作品,我们心里充满了自豪,然后我们把饺子下了出来,破皮的破皮,裸奔的裸奔,可我们依旧吃的很欢。
午夜12点的时候,我和他一起在外面放鞭炮,看着烟花一个个升起,我乐的呲牙咧嘴。
从我受伤以后,我第一次觉得真正发自内向的快乐。
那天晚上我在他家的客房睡觉的,临睡以前,他摸了摸我的脑袋,说:“谢谢你,孩子,我很久没这样开心了!”
“我也是!”我笑着说。
第二天我离开的时候,润石已经回家了,他在陪着爷爷堆雪人,我和润石爷爷说了一会话,然后就走了,我没看见他,他也低着头。
陌路,只是陌路。
苏东坡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无喜无悲、胜败两忘。
有傲骨,也有不尽的苍冷。
夏天的时候,他去北京去大学了,临走上火车的时候,他让擎诺带话,说希望我送送他,我漠然从擎诺身边走过,置若罔闻。
他走了。
我快17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