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石洗澡去了,他洗完以后我也洗澡,我洗完才发现没换洗衣服,只得用床单把自己包起来,润石讽刺我说:“你做下那么大的案子,外逃的时候竟然没带一件换洗衣服?我真高看你了,罪犯也有罪犯的品格,你连一点后备措施都没有,更别提反侦察能力了,就你这样的还想作案?真给罪犯家族丢脸!”
我愤愤不平地反驳:“你闭嘴!我根本没想逃的!我就是想让你们一家吃的全部上医院,谁知道氰化钾会那么快!我以为我能把你们全体弄医院去抢救呢!再说我在吃饭之前告诉你了,你表哥抬出去的时候我以为会救过来呢!”
我越说越闷气,越想越丧气,几乎要嚎啕大哭起来,早知道这样我就买毒鼠强了,起码毒鼠强满大街的假药,可是氰化钾没假的啊!
润石气的拿湿毛巾狠狠抽了我几下:“你以为?你以为个头啊!叔叔怎么养了你这个不是东西的东西!”
润石摔门而出给我买衣服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在房间吧嗒吧嗒只掉眼泪。
很多事情我们没亲眼看见就是不相信,小时候不相信鞭炮会炸死人,直到我亲眼在医院看见了一个被鞭炮炸飞了半个手掌的人,吓得我再不敢碰鞭炮了。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们学校在山底下,谣传有一个男人以前在山上想强奸一个去山上玩的女学生,没成功,因为女学生扯开嗓门大喊,把他吓跑了,我听说这个事情以后,顿时豪情万丈,要上山去抓坏人,约了几个要好的朋友就雄赳赳气昂昂地上山了,一直也没等到那个人,几个星期以后我们忘记了这个事情,就经常午休的时候上山采野花玩,那次我们3 个人,在摘野枣吃,我同位走的远了一点,在采一种不知名的红色的小果子,忽然她撒腿狂奔过来,极度惊惧地大喊着,我们看到她身后好像是一个很高大的男人,我们3个小女孩顿时吓得谁都顾不上谁了,嘴里鬼哭狼嚎一样脚不沾地地往山下跑,跑到教室才发现我同位没回来,登时吓懵了,报告老师一起去找,原来我同位慌不择路顺着一个陡坡逃跑的时候滚了下去,摔的好几个月没能上学,因为我是始作俑者,于是检查再检查,罚站再罚站。
哎,我们总是相信一切会没事的,我们惹祸了以后世界还会按照原来的轨迹运行,就好像游戏世界,玩输了再点“开始”,于是一切全部抹去,从头开始。
可是人生,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没有回头路,也抹不去任何东西。
我们从来不相信我们会出事,所以我们惹是生非,因为我们不相信我们会死,更不相信会害死别人。
其实我虽然恨极了秀莲,经常恶毒地骂她,踢她,拿刀刺她,可是我真的从来从来没想过亲手杀害她,我只是被秀莲和润石骗走我的钱气疯了而已,失去了理智,一心想复仇,可是我想的最多也是怎么样把他们俩弄进医院去,没想害死他们。
谁知道,竟然害死了一条无辜的人命。
我到现在也浑浑噩噩,对整个事情处于大脑停顿状态,说不清楚。
我正在哭的时候,润石回来了,一言不发,把衣服扔给我,我换上衣服以后,仍然茫然不知所措,茫茫然地掰着手指头,心头一片混沌,润石让我吃饭,我也不想吃。
我接受不了死了人的这个现实。
润石站着不知给谁打了个电话,话虽说的轻松,表情却是十二分的担忧。
我抹着眼泪,双手紧紧揪着他的衣服,语无伦次地不停地说:“我错了,我错了,我不知道会死人的,人死的真容易,我不知道。。。。我只想让你和你妈在医院住着,让你们遭罪,再说我都告诉你了啊,怎么会,怎么会,”我揪着他的衣服擦眼泪,“你别怪我,你别怪我,。。”
润石沉痛地说:“这话你对我表哥说去!死的人不是我!”
我只是哭,双手更加不知所措地揪着他的衣服。
润石在床边坐下,顺手把我揽在他怀里,帮我擦擦眼泪,柔声说:“我没怪你,你在事先都告诉我了,你只是不懂事,你不是坏孩子,我对你也不好,太粗暴了,很少有时间安静下来听听你的想法,你一不听话我就打你一顿,表面你是老实了,可你心里是很不服气,所以才发生了这件事情。这事是我不好,我疏忽了,当时该把全部的餐具扔掉的,我也有责任。我对不起我表哥。”
我低声嘟囔:“不怪你。是我不是个好东西。”
他认真地看着我,问:“为什么?你究竟是为什么?我一直想不明白。”
我擦了一把眼泪:“我不想和你妈住一起,我想自己出去住,我就那么一点小小的愿望,我想躲开你妈,我不想和她再斗了,我觉得很累,我完全放弃了,让你妈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再不想看见她了。我辛辛苦苦的攒钱,想买一个房子,可是。。都被你和你妈骗走了。。。。”我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我妈临终留给我的5000元是给我上大学的!是她好不容易攒的,我爸爸以前给她的家用不多,这些钱几乎是我妈妈从她牙缝里省出来的!都被你骗走了!”我哭的泣不成声,捶打他:“都被你骗走了!那是我妈妈省吃俭用攒的钱!我恨你!我恨你们!我恨死你和你妈了!你知道不知道我身无分文是多么害怕?我一点安全感都没有了,我的钱是我不会饿死的保证!我在外面流浪的时候,天寒地冻的我一个瓶子都捡不到,我饿的浑身虚汗,胃里自冒酸水,饿的受不了了我就在垃圾箱里扒拉,有时候能碰到一个发霉的干硬馒头,有时候能碰到人们丢的大白菜最外面的那层菜帮子,我就着硬邦邦的雪雪,一口口吃着那个冻的硬邦邦的白菜帮子才活了那么久!你不知道,你什么也不知道!你不知道我身上没有钱我会多么害怕,我晚上会做噩梦,梦见我又在哈尔滨流浪的情景!我被你骗光了钱以后我天天晚上做噩梦,天天晚上哭着醒过来!你就知道看见我捡瓶子就打我,可是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捡瓶子?我收集那些瓶子是因为瓶子会带给我安全感!我恨你!你是王八蛋!”
我边哭边说,哭的都抽了。
润石用他的大手搂着我,什么也不说,只是泪落成行。
几天以后,他带我去见一个人,这个人是蛇头,价格是15万。
润石请那个人吃饭,那个50多岁的瘦男人一脸奸诈相,眼睛看着润石,和他谈话,却装作漫不经心地乱瞟我。
我没觉察出来,张大眼睛听他们说什么。
这次是去欧洲,从集装箱走人,活命率比以前高。
润石捕捉着这个男人的一言一行,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然后他用一个成年男性的眼光看了看小猪,白白胖胖的小猪虽然个子不高,却发育的很好了,身材均衡,象正在抽芽的花蓓,还有点婴儿肥,这个婴儿肥在男人的眼光里比那些瘦巴巴的一身骨头的女孩有诱惑力多了,小猪胸脯有些圆圆的,身上其他地方都开始凹凸有致,是一个正在发育的少女了,润石心里有些迷茫,曾几何时,这个就知道吃的小丫头开始长成一个少女了,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都没在意。
小猪有些傻傻地张着圆嘟嘟的粉红的嘴巴,听着那个男人在胡侃,不时被他的吸烟熏的皱皱小巧的鼻子,她听那个男人讲述去欧洲以后的美好生活,眼睛亮闪闪的,弯弯的眉毛有些笑意。
这样花蕾一样的孩子离开了他,跟着这些居心不良的男人出去了,下场可想而知。
润石对那个男人说:“她一个孩子不能吸二手烟,你把烟掐了吧。”
那个男人笑容满面地说:“好好好!”掐了,笑着看了一下小猪。
润石严厉地问:“我这些日子听说了一些很不好的事,说蛇头把年轻女性偷渡出去以后会直接把她们卖给当地的淫窝,有这回事吧?”
那个男人急忙笑:“哪有哪有!我们是讲信誉的!”
润石也笑了,说回去考虑一下,拉着小猪结账走人了。
那天晚上,润石一夜没睡,看着睡的呼呼的小猪,心头酸涩。
不偷渡还能怎么样?隐名埋姓一辈子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前途尽毁。
就这样到死?她才14岁。
而且这事是自己的疏忽,她在事前什么都告诉自己了,就是让自己去毁掉那些东西,可是自己百密一疏,无可挽回了。
回去自首吗?让她蹲完少管所再顺理成章地进入成人监狱?几十年出来都白发苍苍了,一辈子全完了。
而且在少管所那个需要低头屈辱做人的地方,没什么本事还桀骜不驯的小猪能活几天?
没几天就叫人打死了。
天亮以后,润石订了2个人回去的机票。
润石去自首了,替小猪顶罪,锒铛入狱。
这年他17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