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专旧事之五

周家妹子之一

周家妹子识我，我识周家妹子，可谓在非常之中。

上个世纪90年代初期，各大院校开始兴起军训风，上至北大清华，下至师专中专，莫不如此，军训之风无所逃于天地之间。不过，这当中也有个三六九等，清华北大是王牌军，正牌军，国军，国家的栋梁，民族的英华，尚武的素质岂可少，故而军训都是一整年；我师专是杂牌军，非主流军，地方军，于国家不是栋梁，于民族只是灌木，故而在这方面亦妄自菲薄，自惭形秽，区区一两个星期足矣。

一身劣质军装，课程无非是正步走，齐步走，左右转弯，到得周末便开始纸上谈兵说射击，然后几辆大卡拖到郊外，一人三发子丨弹丨，对着靶心砰砰砰了事。

读师专不是一个传奇，师专的军训更不是一个传奇。

然而，苦中寻乐，师专生要自己看得起自己，我们要在平淡中寻出传奇来。

那时候，我们的传奇便是周家妹子。

当时我们每个班配一个教官，教官是娄底军分区的，柴教官，长得甚么模样，如今已跟岁月一道模糊了。除了教官，班上还要配几个学生辅助训练。

配的自然是学生干部，教师子弟，我等草民，只好整整齐齐挨训练。

我一向是个草民，却心高气傲，视那些教官学生干部如同草芥，几个鸟人呼三喊四，如同插标卖首尔。

有一个人却不同。

军训的第一天下午，柴教官见这些个学生干部不成气候，长短参差难为容，严重影响军容士气，便叫出一个个子苗条修长的妹子，让她走了几步，便道：“就是你了。请报姓名？”

那妹子大方，高声报出自己姓周，冷水江人，那声音高而清脆。

我听得此天音，大悦，私下违抗命令向左看齐，窥见她如何？

但见她瓜子脸，远山眉黛，水灵一对杏仁眼，樱桃嘴唇，皮肤白皙得加不得，减不得，加了则嫌白，减了则嫌黑。翠竹一般立着，那身劣质草绿色军装为的她的关系，居然生动明媚起来。

我收起满腹的傲气，俯首听令。

周家妹子身材好，挺胸收腹带头走着，那身姿挺拔，又柔软，曲线美在军姿中迸发，不听话的秀发从帽檐刺出来，在风中舞，真个是英姿飒爽，俨然女中骁将。策马在前，我等翕然从之。当时于我来说，前面便是水火，也要去奔赴的。

周家妹子喊口令，效果非同凡响，队伍齐整，脚步有力，来去如风，静止如山。

看来着三军选将，也得来个标致俊俏能压住场面的。

柴教官好欢喜，好几个当着大家的面竖起大拇指夸她：“周姑娘，可惜你不读军校，你若是读了军校，几杠几星的军装往你的身板上一套，那个劲头，嘿，他妈的不是吹的嗒。”

周家妹子微笑，摘下军帽，玉石般的额头汗珠晶莹。

师专有福，有此等佳人。

周家妹子是英才，在云霄上，我是灌木，在粪土中，当时不曾想到与她有何关联的。每次军训下来擦肩而过，她却不曾正眼瞧过我，不是她太傲慢，而是我太平常。

记得某晚，熄灯之后，我宿舍开始议论白日的军训。

老大胡汉雄忽然发难：“刘老八，你白日里两个眼珠只是盯着周家妹子睃，莫以为我不晓得。”

我回敬：“胡老大，你的眼珠子要是不睃周家妹子，又如何晓得我的眼珠子睃周家妹子。”

其他八个弟兄哈哈大笑，火力集中在周家妹子上。

大家形成共识，学生辅导教官中，孙家妹子身子太细琐，刘家妹子太雄性，葛家伢子是个马屁精，猥琐不堪，只有周家妹子有板有眼，人生得称，声音又娇脆，算是个大家满意的。

忽而，胡汉雄阴测测地道：“你们看清楚了吗？周家妹子一对三角眼，三角眼意味着什么？心计多，我看这妹子，不是良善的人，鬼点子多，亲近不得。”

众人想一阵，忽而觉得老大说得在理，那周家妹子果然是三角眼。

我笑：“人家妹子生得标致，三角眼也好，四角眼也罢，都不管我的事，这等妹子怕是将来去大地方，不屑于和我等交往的。”

众人皆说是。

当晚睡下，受到胡老大的影响，周家妹子的三角眼闪了几下，我想：不是杏仁眼吗？怎么会是三角眼呢？

军训完毕，接下来还未进入正式课程，却要兴起新生演讲赛。

每个班级先进行淘汰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