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章之下
娄山关上蝴蝶来,但见春色嫣然。
那春色,全在那一抹低胸套装上。
现今回想起来,那晚,那酒家,那蝴蝶,穿的么子服装,涂的么子口红,做的么子发型,全然冒得印象了,只记得那一抹低胸的风流。
德厚老大不习惯,我也是老大不习惯。
我是看过成人录像的,岂止低胸,连裸胸都见过,不过,我只习惯陌生的女人,台子上的女人低胸,自己身边的妹子,熟悉的妹子,忽然低胸,觉得有点不习惯,好似看着自己的姐妹,自己的女人暴露一般,老大不舒服。
我眼看着别处,不看蝴蝶的两个雪堆。
可是那娄山关太细,蝴蝶的两个雪堆把整座关给霸占了。
无所逃于天地之间。
女人的胸脯。
王班长见着蝴蝶,欢欣鼓舞兮;蝴蝶见着王班长,巧笑倩兮。
王班长叫来服务员:“靓女啊,加双碗筷,凳子嘛,不要加了,我王八丈的膝头骨还是蛮牢靠的,蝴蝶妹子坐两个小时冒得问题的。”
“喔呦,王班长,那蝴蝶我当真坐了啊,你莫喊酸喊痛啦。”蝴蝶做势要坐上去。
“要得,要得,今日里我就摆个革命军人的本色出来,蝴蝶妹子,你就坐了。”王班长一拍大腿,果然敦实,那条左腿从桌子底下伸将出来。
蝴蝶轻盈地要落上去。
张德厚胳膊支着个脑壳,两个眼珠子看着桌子上的碗筷。
我学着国军长官,一个马步桩,目不移,正视。
我要看着一个女人,么子样堕落的。
“后生家,眼珠子莫看咯里,转个方向,要得不?我们蝴蝶怕丑呢。”王班长命令我。
“老乡,不好意思,咯间房子咯样子细,我的眼珠生得大,冒得地方打转身,你坐得,我做么子看不得。”我摆出老夫子的样子,转身对那服务员叫:“靓女,加条凳子来,我们湖南人,冒得黄花妹子坐男人家膝头骨的规矩。”
王班长变色,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蝴蝶翩翩,似落未落之间,还是离开那膝盖,落到凳子上。
开始用餐。
全场是蝴蝶的戏。
今夜里且看一场蝴蝶夫人剧。
演员两个,观众两个。
那王班长目光好似油漆,总是往蝴蝶低胸上涂,又像胶水,总是往蝴蝶脸上腿上黏。蝴蝶目光轻灵,那油漆泼过来,她闪闪翅膀飞开;那胶水粘过来,她点点身姿,避开。
两人谈的话题,无非是那个李处,这个张厅,哪回在李处家搓麻输着一张要鸡,哪回在张厅家跳舞赢了一次玩笑、那些琐碎的生活细节,那些与祖国强大,两岸统一,复兴中华文化,建设文化强省毫无瓜葛的芝麻绿豆的事,在他们嘴巴里以一种神秘的符咒的音调讲出来,他们故意让我们听到,又故意让我们听不懂。就如同当年我们读高中时故意在初中生面前谈微积分一般。
我和德厚,索然无味,尤其是德厚,自己出着钱,却让人家调笑。
还是那个比喻,自己出张床,却让一对不相干的狗男女在上面情爱。
谈一个貌似高层的话题,就来一道菜。
剁椒鱼头上来,攸县豆干上来,农家小炒肉上来,毛家红烧肉上来,上汤豆苗上来,已经谈了三个处级干部,两个厅级干部,估计再上来十道菜,可以扯到中南海了。
终于要饮酒了。
王班长神采焕发,鼻息干天,革命干劲上涌,端起酒杯发誓言:“各位老乡,能吃白酒绝对禁止吃啤酒,能吃50度以上的,绝对不准吃30度的。要不是咯样,以后在广州街上碰着,老子懒得喊你,有么子事,懒得帮你。”
满桌子的菜已经失去意义了。
拿着那些烈性毒药,用最烈性的豪情,互相腐蚀肝胆。
果然是肝胆相照。
酒杯一到蝴蝶面前,蝴蝶撅起漂亮的嘴巴,王班长拍胸脯:“我吃,我吃,蝴蝶妹子,你好生看着,想着,王八长对你好不好,是不是好过对自己的堂客,等下子到了总统酒店,你好生感我的情。”
蝴蝶拍着手,咯咯笑:“好呀,好呢,王八长,你替妹子我饮一杯,妹子我记你一生的情,你替妹子我饮一百杯,妹子我永生永世感你的情。你吃啦,你多吃酒啦,等下子我替你开车子,我们去白天鹅。”
这家伙,今夜里当真是想开房了。
这么一个卑劣的生物,进入这么一个不说圣洁但至少高洁的玉体,何等地残忍?
我看着蝴蝶,心里难过,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何以擅长外交的妹子总是带着些风尘味?
杜康上来,哪个免不得,280块钱一瓶的眼看放倒一瓶半,我又替德厚难过。
“德厚,撑得住吗?”我低声问。
“我身体壮,撑得住。”德厚憨憨地回答。
“我是讲钱呢,老兄啊,要不我帮你付点?”
德厚脸色麻麻的,起身,往外头走,大概是想快点付款止损。
“莫走,莫走,德厚老弟,你是个有意思的,肯吃酒,我王八长喜欢,你莫急,今夜里的酒菜钱我付了,你们学生伢子不容易,坐下啦,莫走,莫走,吃酒,吃酒,你吃酒有意思。”王班长却是清醒,叫回德厚。
德厚嘿嘿笑,又高兴,又不好意思:“王大哥,哪里好意思请你出来吃饭,又要你出票子呢?”
王班长一排桌子:“莫讲滴咯样子的话,我是个讲义气的,哪里要你坏钱,莫啰嗦,今后你读了万担的书,有出息了,再请我王大哥吃酒,我姑姑的面子,哪里要坏你的钱呢。”
德厚羞涩的钱囊又让他欣然接受此种安排,脸上还是要装着不情愿不好意思,以显示自己的道义。
我拉着张德厚的袖子,低声催:“老兄啊,得个便宜做么子不赚啦,坐啦,坐啦,放心吃酒啦。”
王班长目光转向我:“这个相公痛快,来,三杯。”
三杯下去,我脸红到头发红,青面兽加赤发鬼。
蝴蝶也躲不了,饮得三杯,脸上桃花,看的我欢喜死了。
一个低胸,上头全是热气,娄山关上泡温泉一般。
我酒气涌上,讲起自己的本事来,从当年单刀闯教育局,罪骂学区领导,到办报纸赢得小李敖的虚名,口水里尽是酒渣味。
王班长只是笑:“后生家,这个只是脾气大,不算本事,到得社会上,你就晓得么子是本事了。像兄弟我,么子都不晓得,海关的事情,我卵都不懂,就晓得办黑板报,开文艺晚会,演小品,演潘长江的角色,我就咯样子被评为业务优秀,升上去,痛快,来,吃酒。”
我一拍桌子:“好,你不学无术的东西,我敬你的不学无术,娘的麻匹,我要有你一半的不学无术就要得了。”
王班长也不气恼,又是吃酒。
饮得半路上,我不胜杯杓,红着脸,兑些雪碧吃,哪晓得白酒混着雪碧,那劲道上来,浑身不稳,要倒也要倒也。
赶忙地起身去了洗手间,摸了半天,方才摸到门,进去蹲下。
刹那间觉得自己万斤重,一蹲下去,好似宇航员刚刚回到地球。
我一时怀疑自己起不来了,永世蹲在这个伟人饭店了。
胯下又是雷响,又是轰炸,雪碧混着白酒在胃里头起漩涡,我慌忙抓住门后头的把手,防止自己真的永远蹲下去。
正是内忧外患间,手机响了。
其实可以不鸟他,偏生刚买不久,就好像刚买个小妾,她一哼,我不得不去宠爱。
打开,是周馨的屋里的号码。
刚接上,却听得眼前握着的门彭彭响。
是脚踢着的声音。
我骂:“长着个眼珠出气的吗?里头有人呢。”
外头却是妹子的声音,婉转而惊慌:“柳相公,你带我走,带我蝴蝶走。”
我刹那间几乎大小便失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