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

在车内的起初几分钟，我们三个人都沉默着。

我觉得车内的空气象要凝固一般，于是打开窗，想透透气。

坐在后排的何雪咳了几声，我立刻又将车窗关上，我感觉丁露看了我一眼。

“美院已经开学了吧，你什么时候去复课？”

我看了一眼前窗上的后视镜里的何雪，打破沉静。

“已经复课了，今天跟老师请过假才来的。”她淡淡地说着。

“你早说啊，我还正准备往北碚方向去呢。”

“无所谓，回家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她的语气轻得如一片轻羽，在空气中孤寂地飘零，最终缓缓落在我的肩头。

“那是回家还是去学校？”我问道。

我又抬眼看了看头上的后视镜，何雪望着车窗，象是在沉思。

“还是回学校吧。”我帮她作了决定。

又是一阵沉默。

车子驶进美院时，我就莫名地激动着。

这里曾是我向往多年的，梦想的实现之地。

这是我第三次来，自从艺考落榜后，我就再无勇气进到这里来了，每每想起这里的标志性雕塑，都会让我要命地哀伤。

何雪要我在离她宿舍有一幢楼远的距离停下了。

“谢谢。”说完她下了车。

我目送着她的背影。

走了不到五米，她突然停下，转身朝我的方向望来。

“她似乎有话想对你说。”丁露盯着何雪的方向，冷冷地说道。

我看了看丁露，犹豫了几秒钟，然后下车，向何雪走过去。

“有话对我说吗？”我问。

“谢谢你，谢谢你为高路所做的一切，也为我所做的一切，希望今生有机会能回报你。”

我看着她的眼晴，清澈见底。

“我没想过要你回报我，我只是觉得这样做，会让我安心而已。”

她凝望着我。

“你有些特别，不象个律师。”

我笑了笑。

“其实我是个很普通的二流律师。”

她笑了：“还好不是三流。”

这是第一次听她讲调皮话，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朝我车的方向看了看。

“那是你女朋友？”她问。

“是的。”

她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好羡慕。”

然后说了声再见，转身就走了。

(170)

我愣在那里，想着她那句话，是针对我和丁露两个人的，还是只针对丁露的。

回到车里，眯着眼的丁露睁开眼，故作惊讶地样子。

“这么快就完了，我还以为你们会聊很久呢？”

“怎么会。”

我将车发动。

“这女孩不错。”

“唔。”

“你也这样觉得？”她试探的口气。

我不回答，我明白她的意思，甚至可以想象她接下来将要说的话。

“可惜这么年轻，就经历了这么痛苦的事情，心灵的创伤该多深啊。”她叹着气，话峰一转。

聪明的女人啊。

出了校门，我的脑袋里一路空白。

“想想晚上吃什么？”我说。

“唔……，烤肉怎么样？”她说。

“好主意。”我快乐地回答。

又是几分钟的沉默。

“那女孩喜欢你。”

丁露看着前方，缓缓从嘴里吐出这句话，象是天外之音，更象是从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传来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我的心里抖动了一下。

“不可能。”我说。

“完全可能。”她口气坚决。

“她心里只有刚刚埋葬的那个男孩，别胡说了。”

“你不懂吗？女孩的心思是猜不透的，她们往往会在瞬间改变心意。”她瞟了我一眼。

“想想我们自己吧，不要去管别人。”我冷静地说道，态度明确。

她笑着探过头来，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我瞪了她一眼。

“我正在操作高速运转的危险玩意儿呢。”

梁斌终于在深秋的某日，办妥了离婚手续。

在我正品着主任从台湾带回的顶级乌龙茶时，他打来手机，通报了这个消息。

（171）

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问了句：“要喝酒吗？我陪你。”

我看了一下时间，时针刚好指在十点的位置，当然是晚上了。

“不了，我刚和刘萍吃完散伙饭，现在想回家睡觉了，我真是需要好好休息了。”他无力的声音。

“回家，什么家？”

我也觉得自己问得挺奇怪的，但是意识告诉我，这个男人确实刚刚将一个家庭给解散了。

“我们住的那套房子给了刘萍，不过我还有一套房子，你忘了，在七星岗那一带的。”

我想起来了，他在离解放碑很近的地方还有一套三室一厅，位置超好，只是不太适合居住，但很好出租，而且租金高，大概因为他长年将其出租的原因，我竟将这房子的事给忘了。

“你把房子收回来了。”

“当然，还给了那个租户一笔补偿费。”

“有什么打算？”我问。

“先休息一段时间吧，前些日子被离婚这事儿给折磨坏了，我打算出去旅行一些日子。”

“也好，不过你的公司怎么办？”

“这段日子，暂时交给我堂弟看着，我可以电话摇控嘛。”

“好命哦，离了婚，反倒可以去旅行了。”我酸酸地。

“如果是损我，求你别了。不管是因为什么离婚，也不管是怎样的离婚形式，总之，离婚本身，就是件很痛苦的事件，它总会给人伤害的。”

我沉吟着。

梁斌后来真去旅行了，自驾车，去了川西。

美丽，并让我向往不已的地方。

我不确定他是否一个人去的，问他时，他在电话里支唔着没正面回答，但我感觉，他一定带着那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