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我转身迎着那目光时，我竟有些失落，因为传达给我的是一种捉摸不透的，又或是在试探我的讯信。

“这就是你那短信的真实意思？”我盯着她。

“我只是担心可能会见面，未曾想，还是真见了。”

说不出语气里含着什么样的心情。

“知道我要来？”我问。

“是的。”

“那还来惹我？”我压低声调，努力使它出口时表现得低沉愤怒，多少还带点凝重，我要表达的东西，全在这语气里了，我想，她能听懂。

“人的行为有时不得不与意识分开，那叫情不自禁，你理解吧。”

我想着刚才在这条走廊上的情景，行为与意识的分离，在人的一生中允许出现几次。

“到底是出滑稽戏还是一种游戏，规则是什么？”我的眼眶又在失控地收缩着。

“什么都不是，仅仅是情不自禁。”她低沉的声音。

我很想逃离这尴尬的场景，但脚却不听使唤。

这可谓是情不自禁。

“不是查车牌知道我的，对吗？

“对，我看过你的个人简历，全面的。是无意间看到的。”

“不该来惹我的。”我努力想使自已表现得无所谓，但还是忍不住加重了语气。

“说过了是情不自禁，而且，我从未想到，我也会出现在这里。”

总觉得，还应该再说些什么，但却情不自禁想离开了，而且越快越好。

我扭头便走。

我没有听见关门的声音，相信她的目光正附着在我的后背，粘着，甩也甩不掉。

(77)

坐在出租车上，我茫然地看着车窗外，脑袋一片空白。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很奇怪，以前从未曾有过，仿佛心里被凿开一个洞，洞底在下陷，一直陷，我拼命往里塞东西，想填满它，因为空洞的感觉很难受，但我填的速度比不上下陷的速度，急出一身冷汗。

于是，为了逃离这种状况，我开始数数，数我睡过的女人。

我想以时间为顺序吧，但一时竟想不起来，第一个的时间，只记得她在一家书店卖书，面容是早已模糊了，好象不漂亮，只记住了她的颈项和嫩滑的手臂，和她做了五次吧，谈不上质量，那些早期的青涩的性经历，是我不愿回忆的。

然后是银行女职员，开服装店的年轻女孩，师范大学的女学生，还有几个在酒吧认识的搞不清底细的公司女职员，这已经有八个了。

还有一个，也是我印象最深的，有时还会回味的。

她在重庆一所很有名的小学做老师，认识她时我就被吸引了，想着要认真交往，我们一周见一次，每次都做爱，质量都奇高，我对她印象深刻的主要原因，就是是她让我开始体会性爱的真正乐趣和意义，那阵子，我不和其他女孩约会，也未曾想与其他什么人上床，只盼望着与她的每周一聚。可有一次，当我无尽投入之时，她的手机响了，她竟对着手机叫了声“老公”，那一刻，我突然泄了。

永生难忘啊。

自她后，我修整了半年时间，反思了许多关于男女这点事的问题，最后慢慢才恢复。

到底几个，数着数着，我忽然觉得好没意思。

车子快停下的时候，我就看见我姐牵着可爱的侄女站在楼下等着了。

心里觉得暖暖的，这种感觉已经好久没有了。

我抱着侄女坐沙发上，看着姐和姐夫忙碌着摆桌子，他们嘴里还絮絮叨叨地相互交流着什么，大都是与厨房之事有关的，对我来讲，都是听不太懂的，但这不重要，我要欣赏的，就是画面，这种带点家庭生活并其乐融融的氛围。侄女也拿着本书，吵着给我念古诗，我“忍受”着她断断续续又语调不均的美丽童声，抽动耳根扩大我的耳膜，接受着侄女那张小嘴发出的音波的冲击，想着，听听童声，洗洗心灵。

很久没有在家里围着餐桌吃晚餐的感觉了，这种每天都会发生的平常事，五年前就在我的人生中嘎然中止了，随着母亲的离去，而中止了。

(78)

姐夫拿出茅台招待我，我很高兴，心想着正想喝酒呢。

我们边吃边喝边聊，多数是他们提问我回答，他们有着绵绵不绝的问题，似乎对我充满好奇，我想着，我应该反过来，也象连珠炮似地向他们发问，而且还可以展开抢答赛，比他们向我提问有趣多了。

虽然不耐烦于他们的问题，但我还是很高兴，并努力认真对待，因为那根本不是好奇，而是真正的关心，发自内心的，这只会发生在亲情之间，我唯一的亲情。

看样子姐夫很久没尽兴的喝了，开了一瓶，来二瓶。

我姐说期待着我能早日成家，我说不急，因为爱情还未来临，说这句时，我知道我喝高了，怪我姐说，平时太压抑姐夫了，姐夫只有趁我来，才尽兴地喝了一把酒。姐夫当时的眼晴里，尽是感激了，但我立刻后悔说这话了。

侄女不时跑到我身边来，不是挨着我，就是拉着我的手说要念古诗给我听，我说姐啊，你的文学梦没能成，也不能总把这个愿望压在我侄女身上啊，她还这么小，如堪重负啊。姐夫不住点头，说我这话说他心坎上了，早就看不惯我姐强压孩子学太多东西了。于是我姐与姐夫又开始了一场，关于孩子教育问题的辩论赛，趁两人争论之时，我叫侄女领我去她屋，她高兴地拉着我往她屋里领，她提出要弹钢琴给我听，我冲她一乐，坐她床上一下就裁倒。

我即将闭上双眼时，有些生涩的钢琴乐声开始往耳朵里灌，但它已经影响不了我脑细胞要求休眼的意愿了。

当我睁开眼时，花了好几分钟来研究自己究竟在哪儿。

我打开房门悄悄出去，看见我姐坐沙发上正捧本书看，旁边的落地灯开着。

“你起来了。”她立刻站了起来。

“几点了？”我摸着头，微微发晕，但我知道意识还是清醒的。

“快一点了。”

“我得走了。”

“这么晚了，就在这儿睡吧，就睡晶晶房间。”

“晶晶呢？”

“和他爸睡，我去睡客房。”

“你怎么还没睡？”

“我习惯晚上看会儿书再睡。”

“不行，我还是得走，明天还有事呢。”

姐拗不过我，送我下楼。

出门前，我将一叠百元钞放在茶几上。

“不懂该给晶晶买什么，还是你去给她买吧。”

(79)

我让姐回去，她执意要送我上出租车，说是喝了酒不放心。

在等车的那会儿，姐问我有没有去爸妈的墓前看看，我说有去，几乎每月都会去一次，我姐不知道，其实定期去爸妈的墓前坐会儿，已经成了我一种习惯，我总是选在某个清爽的下午去，带两听啤酒，坐那里，边喝边自言自语，其实就是以流水帐的形式向爸妈作个人汇报，当然更多的，是我内心的一些舒发，说到动情处时，我也会流泪，那是现在我唯一可以无所顾及流泪的地方，有时我会坐上去靠着墓碑，想着以前母亲跟我说我小时候常常靠在她怀里的情景。

车来了，我跟姐告别，叫她多保重，少“压迫”我侄女，她带着笑瞪了我一眼，然后伸手过来帮我理头发，一阵凉风吹过来，我感觉眼角有湿的东西，开始努力收缩眼框。

车离开时，我伸出手去，示意她快回去。

路上，司机问我一句：“是你家人？”

“我姐。”

“你姐真好，还帮你理头发，刚才我看着都觉得感动啊。”

我想大概是司机在这样的深夜里工作，整个城市都寂静无声，除了街灯和偶尔看见因各种原因而出现在街上的路人外，他感受到的，就是无声与冷清，长年这样，大概内心也会变得冷清吧，突然间在深夜里看到如此的姐弟情深，也不免感慨一下。

回到酒店，我就蒙头大睡了。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都是对成都公司的考察安排，从房地产到制造业、物流业再到饲养业，时间安排得非常紧密，产业之间相距较远，每天花于路上的时间都超过两小时以上，我能做的就是跟于吴总之后，认真观察所经之地，认真倾听陪同人员的讲解，适时回答吴总的即兴法律咨询，晚上回到酒店，就开始整理自己的思路，形成投资协议的初稿方向。

两天时间，我让自己非常的忙，严格地说，是让脑子非常地忙，不给它留空间去干其他的事，特别是对那些无聊事情的思考。

只有一件事，我开始注意认真观察吴总了，从他的头顶到脚底，腕间的手表，皮带扣的风格，发型的梳理，甚至餐桌上剔牙的姿势，上完卫生间回来后的表情，连续喝咖啡后的打嗝声，那些细节的东西，我不自觉地加以注意。

未曾想要去真正了解这个人，我知道，那是因为我和他有了一件可共同想的私事儿，虽然于我来说，只一次而已。

(80)

因为此行一切顺利得超过吴总的预期，不再需要曾打算过的延期，第四天我们就踏上了回程路。

出发前，给我姐打了个电话，她反复说着注意身体、注意安全，几句话在我耳膜处打着漩，我宽容地听完她的唠叨，只说了一句，姐，你才要多保重，现在除你外，我已别无其他亲人了，不顾她的哽咽，我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