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今天下午我睡了一觉，因为几天来睡眠有些不足，二是心情不大爽快。家事，船上事，小朱的事，自己的事全部交织在一起。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四点，我起来后索性冲了一把凉水澡，使自己清醒了不少，到了阳台上又点着了一支烟，抽着。

明天是礼拜天了，小朱应该休息，她要去学车的，我明天也决定要走了。我一面抽烟，一面眼睛注视着小区里的一块广场上，几个大人带着孩子在玩，小区的保安在路上来回走着，不时也能看到三三两两的人骑着自行车进进出出，从我站着的这个位置一眼能望到小区的大门，要是细心一点也能看出小朱下班回来的身影，只是人影很小，且比较模糊。住在这个小区的人，大部分都是局级以上的干部，也有暴发户进来的，只是较少，而且是素质比较好的人。如果不是小朱，我不要说能住在这里，就是连大门肯怕也进不来。

小朱终于下班回来了，她比往日要早一些，大概是因为周末吧，她说如果我不在，本来有次出差去北京的机会，因为我在就没有去了。小朱在旅游局，专门做翻译工作。和她一起的还有几个刚分配来的大学生，他们科室总共八个人，三男五女，小朱头上还有个副科的帽子，就是这次来后才对我说的。车学好后，她有自己买辆车的打算，她的思路总是走在我的前面。

一上楼，她高兴的样子对我说：

“你看我买了什么回来给你吃。”

她这一说，使我想起小时候，妈妈上街后，总是买些苹果梨之类的水果带回来哄我们几个兄弟。妈妈买水果总是拣坏了的买，价格便宜，反正也能吃，我们兄弟几个有时为了没有拿到好的还打架，绝对没有孔融让梨的架势。

“你那是出难题给我，我知道是什么呢？”

“人家为了你，还专门跑过去买的呢！”

我在脑子里寻思着，那是什么还要特意去买呢，香烟？不对，就打趣她说：

“我其实已经知道了，就是不告诉你，免得添你娇气。”

“哼，那你不许吃。”

“我实在猜不出，准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会是带疤伤的苹果吧？”

“你将眼睛闭着，嘴张开，我对着嘴和你说话，省得拐个角再从耳朵进去。”

和小朱在一起的日子，即使你有心事，都被她的幽默消没了，但我的宗旨不会改变，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放在自己的肚子里总是不舒服。假如有一天，解剖学家将我的肚子剖开，准会失望，肯怕连心都找不到。我是留不住半句话的人。而小朱恰巧就是喜欢我的这一点。

我按她说的，闭着眼睛张开嘴，她的嘴凑到我跟前，轻轻的说出三个字：

“猪——头——肉。”

说完后就顺势吻我，我抱她一阵后说：

“好了，好了，爱怡都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我第一次去看你的时候，你不是在高淳满大街找吗，忘了？”

“难为你还记得，的确是我喜欢的。”

“这可是苏州有名的一家熟食店买的哦，不排队是买不到的。”

她拿出一个袋子，里面就是买来的猪头肉，为了我小朱真做了些不合体的事，竟然把它放在自己的小包里。哎，你要我怎样谢你呢？朱妍啊。

“该下去了，走吧。这个反正就你一人的，没有人会和你争。”

一家人都回来了，朱妈妈准备开饭了。席间我和二老说明明天我要走了，谢谢这几天对我的招待，在这里给他们带来了麻烦。朱妈妈首先说，都是自己人，谈不上“麻烦”二字，听到这句话，我感觉到不好了，难道小朱把我们的话也告诉她母亲吗？朱爸爸只是说，下次有机会苏州来了再过来。我又对他们道了谢。爱怡问我什么时候带她到船上去玩，说我上次答应过她的，小孩的记性就是那么好，我倒忘说这话了。我对爱怡说，下次叔叔船到苏州一定打电话给你，叫妈妈带你去。他们一家人欢乐地和我在一起用过我在这里的最后一顿晚餐。

156)

晚上，去了房间，和小朱并排坐在沙发上，我将左手搭在她肩上，右手抓住她的手，我能感觉到她的身子微微发烫，小朱的脸上仍然看不到一丝皱纹，只是特别留意才能看到她的眼角边有几条细细的线。白白的脸上小巧的鼻子下是红红的嘴唇，不须咬口红就很好看。这样一起坐着，我仿佛想起她结婚前来看她的那次，也是这个姿势坐着，明天我要走了，有一股想抱一抱她的念头，她顺势躺在我的怀中，我说：

“朱妍，来给我抱抱吧。”

她看了我一眼，笑了一下，做了个鬼脸。我将她抱起架在我的腿上，娇小身子真还像个小姑娘。

“我走了你怎么办？”

“想你时就给你打电话呗。”她微闭的眼睛睁开着看我说。

“今天，我想问问你心里的一些想法，你得说实话。”

“我从来不说假话，尤其是对你。”

“那好，你有再婚的念头吗？”我直说了主题。

“有，只要你愿意。”

“我不是不愿意，现在我要是再去离婚的话，肯怕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小朱完全睁开眼睛，她的头和我贴得很近，我只要稍一低头就可以靠到她的脸，她伸出左手在我脸上轻轻摸摸，说：

“没事，我等你。”

我沉下头去，对着她的嘴亲了一下，分量不是太重，心想，如果现在说起卫东的事，不知道她有什么反应，最主要是她没有对我说过，我想最好起个话题引她先说，想了想，说：

“最近有没有同学联系过你？”

小朱没有吃惊，一切很自然，看了我一眼说：

“有啊，你看过卫东的信了吗?”

“没有全看，我只看到你柜子里有很多信。”我撒了谎，也没有别意，我主要是听听她的想法，她不说也无所谓。

“以前他一直对我示爱，我看不惯他，首先是他的人品，一副精明相，再说那时有你。”

“如果没有我，你会接受他了？”

“也不会，除你以外，班上的任何人我都不会接受。”

说到这里，我深信小朱说的是真话。那时我条件并不好，她不是为了追求富裕或人品长相为标准，几个想和她靠近的人都比我强，但我还是打趣地对她说：

“骗人了吧，我才不信呢。”

“卫东今年暑假来苏州，他又打电话，又找到我单位。那时我和高虽然还没有离婚，但已经名不符实了，我对他都没有透露半点。我也知道他还没有结婚。”说话时小朱眼睛没有看着我，深怕我对她有怀疑，接着说：“我又不好把他带到家里来，就在一个酒吧坐了一晚。”

“他是专程来看你的吗？”

“不是，他说有个叔叔在苏州，反正我不多问他，出于同学关系，我尽了地主之礼。”

“应该的，我知道你的性格。”

“教师就是小气，他客气都没有客气一声。”

“呵呵，我也不大方啊，离婚后你先告诉他的？”

“你和他怎么能比呢？你对我够好的，我从学校时就坚信没有看错人。那时联系不上你，我很苦恼，一人苦闷了几天，就给他打了电话。”

“唉，我哪里会知道你呢，都怪我。”

“已经过去了，反正你不要乱想，我就是孤寡到老也不会嫁到他那里去，更不会要他来。”

小朱已经把话说绝，她躺在我怀里，眼睛有些湿润，左手使劲掐住我的肩膀。

“对不起，都怪我。”

小朱没有说话，一会在我怀里大哭起来，我犹如抱着个吃奶的孩子，用右手拍拍她的后背说：

“不要哭了，给你妈听到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小朱一会停止了哭声，但是一时还是静不下来。她抽泣着，任凭泪水流淌在我的衣服上，我用衣角为她擦去泪痕。她的胸脯明显一起一伏。我这一生永远也对不起她，哪里知道她是这样一个如此痴心的人啊。如果那时不是自己的儒弱，我的人生轨迹也许不会这样坎坷，最起码她会保护我。我的心一阵酸楚，不能再往下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