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爱已成往事---记那段难以忘怀的异国恋

（一）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上）

我和Daniel 的初次相识是在一年的年初，春节刚过没多久。

那年冬天特别冷，也特别长，离春节还有十几天就浠浠沥沥地下个没完，贯穿了整个假期也不曾消停。

我极其痛恨上海的冬天。这种江南的冬天与北方大风凛冽的干冷不同的，是潮湿的阴冷和那种能从骨头缝里涔出的湿冷，任凭你底三层上三层地盖着被子，房间里还开着空调，那寒彻心扉的水汽还是无孔不入，逼得你几乎要发疯。

一个周五的晚上，在一家涉外旅行社工作的闺蜜突然打电话给我，先是无目的地瞎聊了几句，接着直奔主题，原来别人给她介绍了个私活——周日给一个ABC当导游，陪人家去城隍庙玩一天。可不巧她周末突然有急事，又不愿意损失这个钱，所以就打电话要我代劳了。

我想都没想以天冷为由推却，她继续用特有的大嗓门叽里呱啦地劝我：“反正你周末没事，就去陪他玩玩吧，白吃白玩不说，还有报酬好拿，我们五五对半开，好不好？”

我想想她的话，也是啊，勉强答应了下来。挂了电话突然想起还没问闺蜜这个ABC会不会说中文！转念想他既然要人陪玩，那多半不会中文？我一面想着，一面从网上找了些城隍庙的英文资料猛看，希望到时我这个“冒牌”导游不至于搞砸，表现专业一些。

星期天早上7点我被闹钟闹醒，迷迷糊糊地从被子里伸出只光脚丫, 漫无目的地乱蹬一气, 不小心就把放在床尾的闹铃给踢到地上(我故意把闹钟放床尾的，放床头闹铃响时常常被我毫无志气地按掉,放床尾手没那么长，非得要起来才够得着。当然了，起来也就起来了) 没想到这小东西倒是结实得很, 被踢落地上仍固执地响个不停。突然，我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今天不是要代替闺蜜去城隍庙吗？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哆嗦着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冲到卫生间洗漱，完了后回房间飞快地套上件大红色羽绒短夹克和深灰色的紧身牛仔裤，当然没忘系上那条黑色的镂空棉围巾，末了对着大衣柜的镜子满意地打量自己一番——恩，很精神嘛！

那是一个阴天，天空阴郁地似乎要滴出水来，也不知道会不会真的下雨，反正不是外出游玩的好时候，我心里直嘀咕着。按照周五晚闺蜜交代好的时间：正九点，地点城隍庙大门口，我和客户会合了。

一见面我主动伸出只手来：“Hey! I’m Rachel, Rachel Zhang”。他似乎迟疑了一下也伸出手：“Daniel Kwong, call me Daniel”。两只套着皮手套的手握在了一起，听到他的姓氏发音我怔住了，“Kwong?”

“Kwong,”他重复了一遍，又解释，“Jiang in Cantonese”哦，我点头表示理解。

接下来两句“很高兴见到你，我也是”就算完成了的开场白。

我示意他跟我走进城隍庙大门，这厢我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那厢却听见ABC突然打了个喷嚏，他一面从口袋里掏出纸巾，一面忙不迭地道歉，“I’m so sorry...”

我忍着笑回了句“没关系”，借着机会上下打量着他：高瘦身材，目测差不多178。和我一样他也套着厚厚的羽绒服，黑色的，下着宽松的牛仔裤，也是黑色的；脚蹬一双系带的靴子，还是黑色的，整个人就埋在黑颜色里。我不禁抬起头，真跟头上的灰暗天空一样压抑。又低头看了下自己，他的一身黑倒跟我火红色羽绒服很相配嘛。

接下来我正式进入“导游”的角色，用英文讲解城隍庙的历史，建成以及历史发展轨道等。因为是临时抱佛脚背的，我说的很慢，也很不熟练，好在不怎么打结。他听的很仔细，偶尔穿插些咳嗽伴随着礼貌的道歉：“Excuse me”显而易见，他正患着感冒。

在讲述城隍庙的重要景区时，突然有个词想不起来，我一下就卡壳了，怔在原地好一会，怎么都说不出话来。正尴尬着呢，这时在一边的ABC突然冒出句流利的字正腔圆的中文，“怎么了？你有什么记不起来吗？”

我把脑袋偏转45度角用眼睛斜睨着他好一会，最后才恼羞成怒的大吼，“你会中文怎么不早说啊？”真是的，诚心要看我笑话啊！

他傻兮兮地回答，“因为你开口就跟我说英文，我就说英文嘛！”语气里尽是一种“难道我做错了什么”的委屈。

火发完了，没有语言障碍，倒是可以随心所欲展开话题了。可他显然是个性格内向的人，似乎只有我问他答。他中文出乎意外说得很好，标准清晰，不像其他很多ABC，不是中文夹大量的英文，就是跟你鸡同鸭讲。

问他来上海干吗？他说短期度假，第一次来中国过春节。问他对上海的短期生活有何感受？不想却引来他一大堆的抱怨，什么事先不知道上海冬天很冷，所以就穿着衬衣和单裤来，下了飞机差点没被冻死，赶紧跑去买衣服。一个远房的叔叔邀请他住在家里，叔叔家很冷，洗澡时那热水一会冷一会热，而且几分钟就没有了…所以他就感冒了。说到这里，他来了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好像特此证明，他的确患了感冒。

我死死地忍笑问他，你叔叔家没空调吗？他却反问“啥是空调”？不会吧，没见过空调？（从小在house里长大的Daniel没见过分体式壁挂空调，因为house一般冬天用锅炉取暖，夏天有中央空调供冷）我解释了一下他恍然大悟，“哦，那个挂在墙上的东西啊，有的，有两台。只是老房子电路太老化了不能同时开，负荷不起…”

问他既然叔叔家冷怎么不去住酒店？不是为了省那几个钱吧？他认真回答，“不，我喜欢跟他们住一起。都是老人需要照顾。他们年纪大了有年轻人陪是好事。”听到这里我不禁望了他一眼，想不到美国长大的他还有中国传统的尊老思想，难得！

我们一边漫无目的地瞎聊，一边来到了一个挤满路边摊的街道。周围古色古香的仿古建筑和小贩叫卖的富有中国特色的商品让美国长大的Daniel开了眼，有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突然不知谁大叫，“城管来了啊！”那些训练有素的小摊贩立刻收拾东西四下鸟兽散。

此情此景我因司空见惯，没觉得什么，却听见旁边的Daniel大叫声，“So funny!!”funny??我又一次头转４５度角斜睨着他：“哪里跑来的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

随着熙攘的人群转来转去，来到豫园正门入口，眼前有棵参天大树，上面挂满了密密的红色祈福字符，哦，原来是棵祈福树，只是看得出人造的。我颇兴奋地跑一边买了两张“万事如意”字符，递给ABC一张，他有些迟疑的不接，在我惊愕的目光下他解释，“我，是基督徒，不用祈福的。”我坚持，“这只是个习惯，就像去罗马的游客都往特雷维喷泉丢硬币一样，只是为了讨彩，不要这么严肃嘛！”他终于接过字符。

我们各试着抛了好几次，还是Daniel劲大，都抛上去了，字还是朝着外面的。红红火火的，看起来很吉祥如意。

祈福树边上就是九曲桥，桥下河水碧绿，干净明澈，形如镜面。亭台楼阁的倒影全都映在水面上，清晰可见。我唤ABC过来观看，他指着河水密密的金鱼，惊愕又兴奋的问了很多，我也尽自己知道的作了解答。

中午在著名的绿波廊用餐。拣了一个临窗的座位落座，正好能欣赏湖心亭、九曲桥，以及桥下的那尾尾五彩锦鲤鱼。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