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觉得你心里有事儿啊,”刘潮妈一边把筷子顺手搭在盘子边沿上,筷子头冲着一边歪着放好,一边抬起眼皮,把心中的疑虑,向对面眉心紧锁却刻意掩饰似的端着酒杯玩弄的兰姨,抛了过去。
“是孩子们惹你不顺心了?孩子的事儿?”看对方没有回答,只是把手中端着的酒杯轻轻的墩在桌角上,刘潮妈清清嗓子试探着猜了起来。
兰姨舒展开眉头,勉强的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能有啥心事啊,老花?每天吃得好,睡得着,孩子们都孝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哦,倒也是。小寻寻那孩子挺孝顺的,是个好姑娘。”刘潮妈自顾自的点点头,又不太相信兰姨的话似地,夹了一口菜边嚼边说着:“可你这不年不节的,来就来吧,还给我带酒,我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儿似的。”
歪着脑袋嘬着牙花子,突然脸色凝重的试图着问:“是你自己个儿遇上什么难事儿了?”
兰姨索性丢开了脸上的愁云,大笑着把两只手“啪”的一声拍在一起。
“老花啊,你可真能猜,我个孤叶寻子了,能有啥事儿啊!”嘴角上扬故意的皱起眉,绷着脸说:“难不成我来给你送酒喝非得是有事儿才能来么?”
刘潮妈被反问的不好意思了,连连摇着手嘿嘿的憨笑起来。本来他就不是那种能说会到的人,兰姨几句话还真把他问的词穷了。
他这大半辈子都在监狱里和一帮老爷们混过来的,女人心里都想些什么,他还真就猜不出了。看她刚才魂不守舍的样子分明是有事儿,可这么问来问去又不说,许是不好意思明说吧!
那既不是孩子们的事儿,也不是自己个儿的事儿,刘潮妈实在是猜不出还有什么了。“难道还是鬼的事儿啊!”他心里觉得有些堵得慌,缠麻的心里居然还有些乱乱的,吞吞吐吐的样子最不是他能受得了的了。
心里一急,额头就有些冒汗了。
“哎,她兰姨,没事最好,算我啊老糊涂啦,您大人有大量,啊,都在酒里了啊!”
端起斟满竹叶青的酒盅凑到嘴边,一扬脖“咕咚”进去了一大口。辛辣的滋味呛得眼泪都险些出来。抬起手擦揉着昏花的眼眸,一丝粘稠粘在了手背上,胡乱的在衣服上噌一下,也就算了。
兰姨眼尖,看得真切。起身进厨房拧出来一个湿手巾,隔着桌子递给刘潮妈,倒让老花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憨笑着抖开毛巾,意思意思似的胡乱拿起一角划拉了一下,只扒拉的沾了沾眼睛和脑门,就算是擦过了。
兰姨没说话,不易察觉的低头轻轻叹了口气。自己也伸出两个手指,就那么一勾端起酒杯,送到唇边轻轻的抿了一口。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抹过了一丝绯红,红白相间的颇有些动人。
刘潮妈觉得酒的后劲上来了,香、醇伴着辛辣的滋味直往嗓子眼里窜。呛得眼泪都有些顺着眼眶打转了,抓起筷子赶紧往嘴里囫囵塞进去几口菜,顾不上尝什么味道就胡乱的咽下。
他的酒量本就一般,平日里凑乎对付两口大曲之类的也就罢了,高度数的酒一般都没有什么概念,谈不上喝醉却也一口就能上头,这其中的缘由却也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刘潮妈的心里从来不愿意把这些个不能忘记的东西带到脸上,即使是女儿叶寻好多时候也不能完全理解她爸爸,他心里有一个小小的房间,那是谁都无法进去的地方。
第476章:人间仙境
刘潮妈边吃边“嘶嘶”的顺着牙缝儿往进吸着凉气,空着位置的牙缝间距越来越大,松动的牙齿常常令他对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有些力不从心,好在他对吃并不讲究,能饱就满足了,对吃什么,基本不挑。
兰姨见刘潮妈只顾着眼前的盘子里夹菜,其他盘碟里却并不下手,端起空碗举着一双没有用过的筷子给刘潮妈扒拉了好几样,半真半假的玩笑道:“你这吃东西也是挑食啊!”
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刘潮妈,脸上的笑容伴着春风就吹过来了,“怎么跟我小孙女似的,还得享受熊猫的待遇啊?专门得有饲养员给你搭配饮食?”
刘潮妈接过兰姨递过来的堆得满满叠叠的一碗菜,嘴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脸上堆满笑容益发觉得不好意思。
不经意的抬头,看见对面镜框上插着叶寻妈妈的照片正冲着她微笑,昏花的老眼虽然看不清具体的容颜,但那都已经深深的刻在了脑海里,无论何时想起都那样的清晰,鲜活的样子就像她从未离开过一样。
端着这一碗满是翠绿的菜,刘潮妈反倒不急着吃,手里握着筷子仔细端详。眼睛里闪耀出略带苦涩却很是甜蜜的光芒。
“唉,这人啊,一辈子就那么几年能像个孩子似的活,无忧无虑的。”刘潮妈裂开大嘴笑着,喉头上下滑动了一下,眼眸里闪耀着盈盈的波光。
“叶寻她妈在的时候啊,家里日子其实挺苦的,不能说缺吃少穿吧,总是过得紧紧巴巴的,一个月那么几块钱总得算计来算计去的。”刘潮妈苦笑了一下,似乎是回忆起来幸福却并不甜蜜的过往让他难以自持的有些激动,身子扭动,椅子“吱吱呀呀”的响了几下。
“唉,我是个穷教书的,山里孩子考出来也是个泥腿子,哪能有什么大出息?”刘潮妈摇摇头,仿佛站在三十年前那个毛头小伙子面前,嘲笑着稚嫩却极其自负的自己。
“她妈跟了我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人家都是夫妻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可我却觉得她跟着我许是几世积攒的罪业。”端起杯子来,刘潮妈情不自禁的又一口干进了嘴里,辛辣伴着略微的苦涩和着眼泪咽进了肚子里。
发黄的老照片时常会让长时间盯着它看的人,产生一种恍惚的感觉。照片中的人脸慢慢的褪去岁月的痕迹,变得鲜活生动起来。仿佛那一刻被定格的时间,浓墨重彩的抹上了厚重粘稠的柏油,鼻腔内隐隐都会飘进些许油墨的香味儿,刺激的思绪更加肆意的无边际的飞翔。
灰岩土瓦的老房子前,不知道已经几转轮回的大槐树倒是没有丝毫的衰败,还是那么郁郁葱葱的长着。几乎要被挤出镜头的古井辘辘上悠闲地站着几只不知名的小鸟,灰黑的尾巴一翘一翘的,跳着两只细长的脚爪沿着井台子蹦跳着。
极瘦却白净的刘潮妈显得很精神,随意的蹲着,一脸轻松惬意的享受着树荫下细碎的阳光。干瘦的胳膊随意的搭在膝盖上,**着的臂膀很紧实的样子,隐隐有些条状的肌肉,但也只是微微有些隆起,实在称不起是强壮的样子。
靠近槐树的一边站着一个眉眼清秀的女人,这女人约莫二十来岁,枯瘦。女人胳膊在身后搭在一起,两腿站的很直。
淡紫色的碎花棉布小褂子剪裁的很合身,衬托的腰身格外的纤细。虽然是手工缝制的老旧款式,但穿在这女人身上却显出一种独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