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姜示范并不是清官情节非常严重的人，他做事全凭着做人的良心。有些路不是自己选择的，而是由命运安排的。他以前最大的愿望是踏踏实实做学问，如果不是爱上了蓝维誉，他或许不会留在市里，不会一步又一步走上仕途，更不会认识棚户区的人们。

即使是现在，姜示范依然怀恋在棚户区的日子。那时候虽然清苦，但工作性质相对单纯，你对他们好，他们也不会忘记你。作为基层的一个小小的官员，他还能图些什么？从有有天真的眼神中，从棚户区百姓洋溢着温情的笑脸上，姜示范感觉到了信任、依恋、亲情。

见天色渐晚，姜示范先是让政府办安排一辆面包车，准备请大家吃过饭后，再送他们回锦阳和莫地沟。

新望区的城市面貌像是一辆跑到了一定年限，即将报废的破汽车，道路两侧已经限产、停产的工厂烟囱林立，看不到烟囱冒烟，听不到机器的轰鸣。破旧的道路坑坑洼洼，板油路上板油见不到黑色，道路上的步道砖经过磨损，砖面成为了粉末，这都是冬季除雪滥用融雪剂的恶果。融雪剂的腐蚀性很强，冬天除雪倒是很痛快，到了春天，本来不平坦的城市道路，仿佛是长了癣，黑一块、百一块、黑一块，异常难看。

城区的路分市管路和区管路，随着城区面积连年扩大，道路维修资金捉襟见肘。道路实在太破了，要请下一笔维修资金，从区里到市里再到分管副市长，一级一级的审批非常困难，即使钱批下因为太少不够用，只能小打小闹的进行修补。维修工人先是用锯子把破路剪切，然后一小块、一小块的进行修补，远远望去修好的路像是百衲衣。

姜示范带着一帮棚户区的老百姓来到新望大街，这是新望区一处比较热闹的场所——新望桥头大街。新望区下岗失业人太多，想赚点钱着实不容易，所以一到傍晚，大街两侧到处是摆地摊的。卖衣服、买袜子、买小吃的特别多。大街两侧开的小饭馆看重了这里的人气，在门前支起一个铁槽子，里面放上炭火，烧烤羊肉串、鸡肉串、鱿鱼串，鸡脖子、鸡骨架，然后放上几个桌子、几箱啤酒生意就算开张了。

在新望桥头大街十字路口，由于烧烤摊太多，到处浓烟滚滚，三轮车、小蛤蟆几乎阻塞了道路，来往的车辆连喊再拍车门才能通过。这里是穷人天堂，有钱人吃饭享受的是雅致，而没钱人享受的是热闹。

一个五音不全的工人刚刚下白班，喝酒喝高兴了，在烧烤滚滚浓烟中拿起麦克风，随着杂论的伴奏音乐高声唱起了《向天再借500年》：

面对冰刀雪剑风雨多情的陪伴

珍惜苍天赐给我的金色的华年

做人一地肝胆做人何惧艰险

豪情不变年复一年

做人有苦有甜善恶分开两边

都为梦中的明天

看铁蹄铮铮踏遍万里河山

我站在风口浪尖紧握住日月旋转

愿烟火人间安得太平美满

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这歌应该是唱给一个皇帝，现如今通过一个老百姓之口唱出，多了许多心酸与悲壮。几个肉串、一盘煮毛豆花生，两杯散白酒，一首走了音的歌曲便是社会底层老百姓的快乐。

姜示范早听说新望区有这么一处所在，一到夏天这里便会自发地形成一个夜市。刚到区里不久，一位电视台记者便把麦克风触到姜示范面前，让他谈谈对这处扰民夜市的看法，该如何提高这些小商小贩及全区居民的素质。

姜示范应付到：“我们一定尽力整治环境，还老百姓一个优美、安全的环境。”

回头他对政府办的秘书说：“以后别把这种没素质的记者带来见我，问我老百姓的素质？把他整下岗，饿上几天再跟我谈素质！”

棚户区来的人视乎很适应这种环境，吃着姜示范要来的冷面、烤串，向姜示范讲起棚改之后的变化。

（16）

有有的父亲李肃刚怀里搂着儿子，用餐巾纸擦了擦有有嘴角的辣子。或许搬进了棚改以后的新楼房，李肃刚风湿病好多了，社区为他安排了一份公益岗位，政府给交保险，每个月还能收入700多元钱。喝了一瓶“天湖”啤酒以后，李肃刚脸色红润，他对姜示范说：“姜书记，如果不是遇到你和棚改，我李肃刚兴许早死了……”

“肃刚，这话怎么说的。今天咱们高兴，说点高兴的，来干一杯……”姜示范看到大家日子越来越好，挺有成就感的，他敬了李肃刚一杯。

“我敢保……咱家老三生的一定是儿子……”舌头有些大了的老田对社区书记徐文婕说。

“儿子，儿子，一定是儿子。”徐文婕见丈夫三盛子与老田斗嘴，开始打圆场。

三盛子纯粹是要气老田：“你家老三媳妇这就要生了，算日子不对啊！”

老田：“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咱家老三快30了还打光棍儿，看到新地，能不早种？像我，急性子。”

姜示范与徐文婕谈了谈社区和街道上的事儿，徐文婕小声对姜示范说：“你走的太早，莫地沟棚改太早，上边领导来视察和外地参观，都把我抬出来，好像棚改是我一个人干的，压力太大……”

“怎么压力大，也没有当初棚改时压力大吧！棚改是改变老百姓的居住环境，要改的还有他们的精神，心里不改，只是房子改了，也不行啊！”姜示范十分看好徐文婕的能力，相信她能想出更好的办法搞好社区建设。

吃完饭，把大家送上车，姜示范回身刚要走，一个手里拎着啤酒瓶，光着上身的男人从后面一下子揽住了他的腰：“呵呵……我盯你好久了，想跑没门儿，有许多妹妹等着要见你呢！”

（17）姜示范一回头，一看是喝得醉醺醺的老西。老西刚从一个饭局上下来，几个与他较上劲的女人想让他来点余兴节目，唱歌、喝咖啡、喝茶老西都不去，最后听说吃烧烤，已经喝得差不多的老西来了兴致。

他早看到了姜示范等人，觉得过去说话不方便，见人散了，便强留下姜示范。一向在脂粉堆了战无不胜的老西，毫不掩饰自己爱情上走过麦城，经常向熟悉的女人提气情敌姜示范，那些人都想有机会想看看战胜老西的人有多大魅力。

老西埋怨姜示范说：“你升官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怕溜须你啊！呵呵……”

姜示范见他带来的人多想不过去：“老西，我现在成了机器了，一天忙的要死，等有机会一定请你。”

“扯屁吧！我还不知道你。今儿那也别想走，维誉那边如果有戒严令，我对付，呵呵……别说，你们天天明铺暗盖的，害的我想见见不着，我挺想她的……”喝多的人，话很墨迹，二人正在人行道上拉拉扯扯，一辆黑色的本田因为主干道阻塞，想借人行道拐过去，险些碰到姜示范和老西。老西从来都是舍己为人的，他推开姜示范在急促的刹车声中爬在本田的车头上。

一个长相妖艳的中年女人走下车来，关切地扒拉了一下老西，老西其实酒早吓醒了，闭上眼睛装死一动不动，等那女人看清是老西，惊喜地叫了一声：“西哥……”

老西慢慢睁开眼睛，也看清来人：“小妮子……”

险些撞上老西的人绝非是寻常女人，在这个城市中，正是因为有了她翻云覆雨，才掀起了一层又一层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