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鸿兴泰茶楼自称是百年老字号，传说，有一块康熙皇帝御赐的牌匾，文丨革丨破“四旧”的时候给砸没了！后来又重新制作了一面挂在门楣上方，落款依旧是依旧是老款，老皇帝的金字御批不在，复古的茶楼老板是一个喜欢附庸风雅的人，到处联系落魄在民间的清代遗老、皇亲国戚，终于找了一个据说是雍正皇帝八九代的一个什么孙子，重新题写了一副新的金字牌匾，老板如获至宝，找人漆蓝描金装饰了一番，自我感觉挺气派的。

姜示范与众人走进鸿兴泰的时候，乌彦军与老板正在一起喝茶，乌彦军的确有点装，只是欠了欠屁股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向姜示范等人介绍老板和自己带来的律师。

鸿兴泰老板个头不高，他到底是生意人，抢前一步与姜示范握手：“姜区长兴会，兴会！我姓蒋，咱们的姓是异字同音真有缘分……”

寒暄过后，老板按照乌彦军的吩咐让穿着满族旗袍茶艺师送上茶点，厅堂里的书画、淡淡飘散的茶香以及古筝拨弄出的背景韵调似乎让乌彦军很享受，姜示范很心疼慢慢过去的时间，但对这种过于繁琐的雅致还是有一定的耐心。

乌彦军是一个粗人，为了与姜示范喝这顿茶，还专门找来有关饮茶的知识恶补了一下，煞有介事地讲了一通“茶道”，姜示范是中文系毕业，加上看书很杂，对乌彦军现炒现卖的知识只是耐心听着。

年轻漂亮的茶艺师不时夸乌彦军有学问，姜示范非常有礼貌的恭维：“乌老板，小茶艺大事礼，受益匪浅啊！”

乌彦军接过话头：“姜区长既然知道一些道理，也就明白在抚顺做生意的不容易。这间桑拿浴我已经经营了七年，这次一动迁损失巨大，几乎把这几年全部的家底儿折腾进去了。我支持政府搞城区改造，但咱要说一句良心话，开发商如果不看这个地方赚钱，能往这里面投资吗？”

姜示范已经对这间桑拿浴的来龙去脉已经了解的清清楚楚，它的前身是一国营饮食服务公司的浴池，这家公司因为退休工人开不出资，向乌彦军借了一笔钱，乌彦军是多精明的人，最后与公司领导商议，他接收部分工人，加上几年的老本利益，仅几十万元便拿了下来。开起了全市最早的一批桑拿浴，正经的桑拿浴很少有赚钱的，仅凭洗澡、做足疗、一般按摩连水钱都赚不回来。开桑拿浴有诸多好处，一是各项服务消费的人不要收据，二是有黑色收入或收入的人借投资桑拿浴把黑来或灰来的钱洗白，三是要有通过“养鸡”增加额外收入。没有一定背景的人开不来桑拿浴，所以，乌彦军所赚的钱根本拿不上台面上来。

“请问乌老板你接受那种搬迁意向呢？”姜示范问。

在投资商准备投资这个地块之前，区里与投资商基本有一个框架协议，一是原有动迁户原则上实行货币补偿，每平方米4000元，因为投资商把这处商业建筑进行深度开发，统一引进一批在国内外知名的品牌店。实在不接受这个条件的，居民可以统一安置商住两用的住宅，原有面积不交钱，扩大面积款由住户自行负担；商业门市以每平米7000元到12000元折合过去的经营收益协议搬迁。

乌彦军：“我可不是普通老百姓，开发商投资赚得最多的便是你们政府，土地不转让，你们这些政府官员喝西北风啊！”

“你要体谅政府的难处，你耽误一天，投资商便多一天损失，再说，周围搬迁走的居民，还想早一天回迁呢！”

“别跟我扯这个，你们骗不了我，我告诉你，你们政府就是现在把每平方米补偿提高1万元，你们还是有钱赚。”

“你说得太高了！既然你明白，我就给你算帐。房子扒掉以后，地下的煤气、热力、电缆等各种各样的管线要换吧！周围道路，小区的广场，各种城市基础设施要建吧？这些钱都要在土地转让金中支出。”

“唬傻子呢，还是政府赚得多！”

“首先这个地方是我，这好比在市场卖菜，你想买，还要问我愿意不愿意卖呢！”乌彦军将了姜示范一军。

“那你的意思？”

“一个亿！少一个子儿也不行，我的房子就值这个价儿。”

“你坚持？”“我一直就是这个态度，被说你，邢书记和市里的几个领导跟我谈，我都这样说。”说到激情处，乌彦军已经忘记了在典雅的茶楼喝茶，先前还装模作样地一小口一小口品茶，此刻，他端起茶盅像干杯似的仰头喝掉了，觉得不解渴，又连喝了三杯。

“呵呵……”姜示范笑了起来：“我当然没有这些领导的面子大。我叫你一声大哥，请你把这几年的经营收入算一下账，我有个数儿，回去向领导汇报。”

乌彦军提高了警惕：“你知道我们经营的性质，像我们这种餐饮娱乐服务企业并没有正式的收据。”

姜示范：“没问题，你每年大概估一个数，我看看怎么值一个亿。你要得太多了……”

乌彦军来劲了，他叫过身后的财物和律师，在桌子上拿着计算器支出各种名目，一笔一笔的算帐……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基本的账目拢出了一个大概，从有形资产到无形资产一样不拉地超过一亿多元。

姜示范算帐从来不用计算器，他从包里拿出一个算盘，眼睛盯着各种单子，这边手指噼噼啪啪的打起算盘。不看算盘算帐，这一手绝技是上中学时替父亲姜济祥帮村里算帐练出来的。只见他上下翻飞，手指像长了眼睛一样扒拉算盘，让周围的人全看傻了！

姜示范明知道这笔账全是水分，但他依然一丝不苟地在水账里使劲，其目是要与乌彦军打一场心理账。仅仅几分钟，乌彦军他们半小时算好的账，姜示范在三分钟便说完了，彼此一对分毫不差。乌彦军找来的律师和财物总监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望了姜示范的手一眼。

姜示范还夸他们：“你们的账算的挺准。”

姜示范刚想把这些账目装起来欲走，好像想起来什么，笑着摇摇头说：“不对，账就这样拿走算谁的啊！乌总最好回去签字、摁个手印，这样咱们领导才能相信。”

乌彦军：“那么麻烦干啥，我现在把字签了，你一起带给邢书记看就是了。”

乌彦军相信这不算是正式的财会账本，签字画押只是为了与新望区讨价还价，不会出什么大的问题。

拿过账本，姜示范回身交给同来两个陌生人，他一拍脑袋对乌彦军说：“我忘记介绍了，这两位是税务稽查局的，他们先要看看这个账，等他们看好了，我再给你回话。”

姜示范再不说话，脸色一冷带着一行人上了“鸿兴泰”门前的汽车，扬长而去……

乌彦军脑袋一下子大了，呆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久他才缓过味儿来，拿出手机手颤抖着给各处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