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示范进来的时候，老田夫妻与3个儿子正与几个穿貂的人讨价还价。那几个人是老田儿子在工地打工包工头搭个来的。为首的人满脸酒疙瘩，剃光了的头上有明显的肉筋，后脖颈子上的肉又肥又厚，大眼皮说一句话朝上翻一下，不正眼瞧人。她旁边是一个穿半截貂的小女孩子，人长得很清秀，胳膊一直挎在那男人的胳膊上。另外，还有两个保镖样子的人，西装革履地站在门口。见有人来，一点谦让的意思没有，姜示范勉强挤了进来。

此人在当地有一号，名字叫威子，前几年因为打群架，曾经失手打死过人，进去呆了几年，因为得了肺结核被提前被放了出来。打死人在他看来并不是丢人的事，而是成为后来横行社会的光辉经历。治好了肺结核，威子身边重新积聚起过去的一些朋友，给道街的歌厅、桑拿浴老板看场子，有喝大了或闹事的了，一提“威子”准灭火，如果明白的人上点水，威子绝对不着后账，看给的水挺纯，一定还很讲究地，找来当事人到场子里消费一把，老板、闹事的谁的面子都不卷，皆大欢喜。

不过，威子也有丢份儿的时候，一次半夜喝酒搭车，遇到两个刚从网吧出来的十七八岁的小孩儿，威子撞了他们一下，两个孩子拿出了刀，让威子陪他们上医院。威子大怒：“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威子！”

刚走上社会的小孩那听说威子的名号：“威子!我干的就是威子！”屁股、肚子一顿乱攮，从那以后，威子有了经验，不跟一般的小毛孩见识，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们啥都敢干。被攮住院期间，威子想了想这样混没啥意思，找来几个兄弟耳语了一番，准备整点钱以后干点正经事儿。

兄弟听说威子要找的人，吓坏了：“哥！不行吧，那个女人太有名了，买卖也大，黑白两道通吃，连雷子头儿都是她的好哥们。闹不好，咱就完了……”

威子：“你知道个屁！”

一天，威子自己怀里揣着五连发，让几个兄弟在紫云大厦楼下呆着，一个人乘上电梯就上了18楼和硕集团女企业家的办公室。按理说，和硕集团保安很严密的，但威子太有名了，那些保安、保镖一看到威子都认识：“威哥！威哥！”叫着，让他通行无阻。

当他坐在女企业家面前，女企业家在摆地摊时就认识这位大哥，笑着起身问：“威子，今天怎么有空来看姐。”

威子：“早想你了，你现在做正经行，看大姐实在不方便。”

女企业家：“你这话说哪去？咱们谁跟谁啊！”

威子叹息了一声：“我遇到了难事啊！老婆住院动手术。你说我该找谁，我想起的第一个亲人就是大姐您！”

女企业家当然知道威子的德行和人品，立即笑着说：“三头五百你跟大姐说。”

威子：“为了这点钱，我值当，跟大姐，张一次，嘴吗？”

女企业家感觉从威子嘴里蹦出的每一个字都非常冰冷。

“对啊！你看我，最近集团财务周转不开，我让财务提2万现金出来。”女企业家的大度，并没有让威子满意。

威子：“我都是从死人堆里走过的人了，知道死是什么滋味。我就是豁出去，也不能眼看自己的老婆这样走了……20万，我只借20万。”

威子显得异常悲切。

上世纪90年代末，威子就是用这20万元，在W县开了一个铁矿，w县的财政主要收入都来自矿山，大凡开矿的都有背景。或许是良心发现，赚了钱的威子，还给周围的村子铺上了柏油路，逢年过节买上米面油、鸡鸭鱼肉送个村里的贫困户。

富是富了，但过去的生活底子还是难以改变威子看待现实的态度。买豪车、泡女人，混迹与官场，与社会上有地位的人称兄道弟，是威子显示自己不是一般人的生活常态。

在一次饭局上，威子认识了一个在土地规划部门任职的官员，城市在什么地方规划，在什么地方动迁他们最先知道。信息是什么，信息就是财富!那里被规划，那里要动迁，威子最先嗅到肉的滋味，他会不顾一切地扑过去，用比当时房价高的钱拿下房子变成动迁号，然后成为“钉子户”与开发商讨价还价，“黑对黑”能掐过的就掐一笔钱来，掐不过的，就是按照市场价也能大赚一笔。

威子到底是没文化的人，还以为棚改是地产开放商开发的项目，准备进来拿下房子狠敲一笔。

他把2万块钱丢在炕上，老田一家人一下子傻眼了，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尤其是他的三个儿子，都想着怎么来分这笔钱。老田麻将打得好，很少点炮，最善于察言观色，有人上梃了，他能从说话人的口气和动作上感觉出来。

钱放在他面前，老田依然是麻将桌上的状态，不动声色：“这钱，我们不能要。我有三个儿子，没了房我们住哪儿？”

三个儿子有些沉不住气了，咬牙放屁嘎巴嘴儿给老爸递动静，老田稳如泰山。

威子心里气得好笑：“我事情太多，也不想跟你墨迹。最近，我炒股票挣了点钱，你儿子娶媳妇的钱我也给拿了。我再加2万，你们老两口1万，每个儿子一人1万，你不干，我就走……”

老田看到又摞上来的2万，仿佛平生第一次胡了“大四喜”，签合同的手拿不住笔，一直在打颤……

姜示范大喝一声：“田叔！这字不能签！”

威子头都没抬，把抽在嘴里的烟头从嘴里拔出来，用带着金戒子的手指朝后一弹。两个保镖立即冲上来挟持住姜示范。

老田坐在炕头上看姜示范像一只小鸡一样在两个大汉手里挣扎，就说：“使不得！使不得！那是咱们街道主任。”

两个大汉松了手，老田三个儿子又冲上来堵住姜示范，他们怕吃到嘴边的鸭子飞了：“姓姜的，关你啥事儿，关你啥事，你出去，出去！”

威子的朋友当官的不少，但绝对没有街道办事处主任这个级别的，所以根本没把姜示范放在眼里。他微微转过头，眼睛都没睁开：“主任？人家买卖房子，你当主任的管得着吗？管的太他妈的宽了！”

威子把钱推倒老田的面前，笑着说：“签吧，签吧！”

穿貂儿的女孩子开始撒娇：“威哥快点嘛，我们今天还要去沈阳金碧辉煌呢，看现在都几点了？”

老田看了一眼姜示范，还是禁不住那一堆钱的诱惑，拿起笔就在合同上签字，威子乐了，拿出一盒印泥：“对在这里签，还要摁上手印，你摁一个，我摁一个。”

“不能签！不能签！”姜示范挣扎、呼喊也没能拦住老田签字画押，他在老田的三个儿子及两个保镖前后夹击下根本无法动弹。

威子看到签好的合同，耷拉的眼皮终于睁开了，他的眼睛很大，黑眼仁儿小，白眼球大，布满了血丝，他笑着站起来，很绅士的与老田握了握手：“老田，这事儿成了！你拿上这些钱，换一个地方，都能买到比这还好房子。我如果不是为了小芹她爸、她妈离不开莫地沟，不会下这么大的本钱买你的破房子。”

老田高兴地站起来，但感觉比威子高不妥，连忙低头哈腰地说：“谢谢！谢谢！”

姜示范快要疯了，嗓子都喊哑了。合同签成意味着老田一家不能享受到棚改政策，丢掉的几间崭新的楼房。

威子笑着把合同递给那个女孩子：“小芹，这个是你的了！”

小芹接过合同，努起小嘴儿死命地往威子脸上亲上一口。姜示范看到他们的神情松懈，立即推倒老田的两个儿子，冲上去一把从小芹手里抢过合同，一下子送进嘴里囫囵个地咽了下去。

姜示范这个举动惊得小芹“嘤”的一声没背过气去，不仅让威子神色大变，就连老田一家都不干了，他们一起对姜示范没头没脸地动起手来。

姜示范立刻就懵了，从屋里被众人打到了屋外，老田的小儿子最猛，拿起半块砖头一下子砸在姜示范后脑勺上，鲜血流满姜示范的脖子和后背，姜示范一头栽倒在院子了，一滴滴鲜血染红了白色的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