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阁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左英红他太熟了。父亲残疾以后，找到原单位没人管，单位想管也没钱。在最困难的时候，左英红来了。在棚户区，小阁爸爸是区里第一批给办低保的，送钱来的人就是左英红。

小阁不会说表面话，但今天看到左英红危急，就挺身而出了。

小阁用手指往墙头里面一指：“办低保的是街道的王主任那个瘪独子，跟英子姐没关系。”

人群又开始嗷嗷：“对找王主任，找瘪独子去啊……”

左英红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大声说到：“老少爷们，我今天给大家说一个敞亮话，如果那份低保办的不符合规定，我这个当民政局长的第一个把他撤了。”

有人拍巴掌说好，虽然不太热烈，但让姜示范感觉到，形式已经扭转了过来。

人群渐渐散了……

在街道办事处主任办公室，姜示范看清楚了门缝中露出半张脸的人，也就是小阁称为“瘪独子”的人。这个人是姜示范未来的顶头上司，街道办事处主任王金科。

王金科见到左英红赶紧赔笑：“左局长，我以为你来能镇住他们。这些刁民一点都不讲理……”

左英红没有好脸：“刚才那个事实怎么回事？”

“低保吗！张华文和林娜两口子的低保吗，两口子都是下岗的，又都是精神病，符合规定给办的。”王金科有些理直气壮。

“群众反映他们两口子有车，你不知道啊！”

“我没看到，他们家在这边住，很少看到他们……”

左英红基本知道张华文、林娜两口子办低保的事儿，因为二人都有精神病院开的证明，并且都是下岗没工作，处理这件非常棘手。

她转移了话题：“那你知道青树沟社区书记大丽，接受吃请的事儿吗？”

王金科与青树沟书记有一腿，立即保证：“造谣，青树沟书记可不是那种人。”

“你啥也别说，跟我一起去青树沟。我要找大丽唠一唠。”

“有这个必要吗！”王金科不情愿地说。

左英红：“有！”

姜示范还没进街道办事处的门，就遇到这一番经历，从王金科薄薄的嘴唇里，他嗅到了一股散白酒的味道，从心里往外恶心这个人。

同左英红一起去青树沟的不仅有王金科，还有满头银发的的街道工委书记范晓明。范晓明见过姜示范频频点头：“年轻啊！年轻啊！”

范晓明原来是一所企业中学的校长，学校解散后到街道担任工委书记，平时喜欢看书、写书法，除了党务工作基本很少过问街道的行政事物。

青树沟社区刚从居委会转变成社区不久，在棚户区的一条小巷里，附近最显著的标志是花圈店和寿衣店，因为社区没有活动经费，社区的两间简陋平房有一间租给了花圈店，每个月能弄几个零花钱。

姜示范他们一走进社区不到10平方米的破办公室，一股浓烈的旱烟味迎面袭来。几个老太太正在里面打扑克，满地都是烟屁股。其中，一个长得颇有姿色的中年女人，看到左英红他们连声说：“稀客，稀客！我们怎么今天早上，喜鹊在墙头上叫呢！”

王金科一进屋就大声嚷嚷：“散了！散了！”

几个老太太根本看不出火候，临出门嬉笑着推了王金科一把：“看大丽来了？”

王金科脸色一沉，说了一句粗话：“滚！”

等人散了，大丽把门打开放烟，王金科借机把大丽捞到街上小声嘀咕了几句什么。

大丽进屋开始沏茶，嘴上不闲着，对左英红、范晓明、姜示范嘘寒问暖。

左英红板着脸说：“你歇息一会儿，我有重要事问你。”

“啥重要事啊！呵呵……”

“大丽，你做居委会工作也几年了，所做的成绩我们都看得到。”

“是啊！我们去年老年秧歌队在全区比赛是第六名，今年，我们又开练了，准备迎接国庆呢！”

姜示范很烦大丽活多那个劲儿，但刚认识也不好说什么。

左英红：“大丽，你是不是吃西街任老卜家的饭了！”

大丽沉了一会儿，脸上又堆满了微笑：“是任老卜跟你说的？”

“你别管，吃没吃？”

“吃了，我们街坊邻居经常在一起吃饭。”

“不是吧！任老卜两口子都是残疾人，哪有钱，请你吃饭？”

大丽看瞒不过就说：“既然任老卜与你说了，那我就把实话说了吧！那天，任老卜来办低保，我与他开玩笑，说办低保多的要排队，你请我吃饭，我就给你办。没向到他当真了，请我吃了一碗冷面，要了两个毛菜，才花了30多元钱……”

左英红一拍桌子：“你吃的是饭吗？你喝的是血，老百姓的血。”

左英红一急眼，把王金科、范晓明都吓着了。

姜示范当上街道副主任所接受的第一项任务，是处理张华文、林娜两口子办低保的事儿。

街道主任王金科把这项棘手的事情给他，有很深的用意。在王金科看来，姜示范的到来，是对他主任位置的最大威胁，虽然他还一时莫不清楚姜示范的底细，但通过王金科的仔细的观察，这位很少言语的副主任做事情，进退有据。再有，姜示范是区委李书记点的将，左英红亲自送来的，其背景不敢小觑。

王金科私下与工委书记范晓明做过交流，想弄明白范晓明对姜示范的态度。

范晓明正在写字，宣纸上是四个魏碑体大字“研精阐微”。王金科不明白这四个字的意思，范晓明哈哈大笑，点燃一支烟，一句话也不说出去了。

王金科爬在桌子上仔细端详四个字，摇了摇头。

街道的民政助理姚叶萍拿来整个街道低保户、贫困户、低保边缘户的材料，姜示范整整一天都在看这些材料，并不时用小本子做一些摘录。

姚叶萍是一个非常精明的小女孩子，从姜示范来到街道，就对他心生好感。

姜示范想起“张华文、林娜”两口子的事儿，问姚叶萍：“小姚，怎么才能找到张文华、林娜？”

姚叶萍神情很紧张，先把门关严，然后对姜示范小声说：“你找他们干什么？街道和区里的干部见到他们躲都躲不过来。”

姜示范：“他们真自己有车？”

姚叶萍：“人家两口子不仅有车，在市里大商场里还有两个床子。平时他们还炒股票。”

姜示范：“那怎么还给他办低保？”

姚叶萍：“人家是有证件的精神病，两口子都有。”

姚叶萍随后向姜示范讲起了张华文和林娜的事儿。

张华文和林娜的确都是下岗工人，下岗以后也没闲着，张华文的父亲是商业部门的领导，为了给儿子弄个不费力气就赚钱的营生，在大商场转制的时候，低价搞了两个床子。最近几年，抚顺几个大商场黄金摊位租金每年都往上涨，两口子便把床子租了出去，每个月都有不少进项。

为了办低保，少交1000多元暖气费，两口子找人弄了两张医院证明，就从明白人变成了精神病。两人确实是双下岗，平时也不做事，社区就给他们办了低保。

到了街道，街道民政根据群众反映的情况，暂时没给办理。张华文找到街道主任王金科，拉开抽屉把烟塞到里面，笑着对王金科说：“王叔，我们两口子都有病，到哪儿哪不要，在家呆着也要吃饭啊！”

王金科：“你们日子过的不错啊！”

张华文：“不错？你知道我们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吗？晚上经常犯病，林娜经常晚上光着屁股跑出去。我也是，也不知道怎么的，拿刀就跑街上去了，多亏没砍人，砍了人我们也不偿命！”

王金科抬眼望望张华文，看他的眼神不仅没有混沌，还露出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