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元朝自然感受得到這種關注和信任，不禁更來了精神頭，舔舔乾澀的嘴唇，繼續白話兒：“綜上所述，我的意思是，咱們要把注意力和視線鎖定在市区周邊的郊區縣，範圍，大約在一兩百公里之內吧，進行地毯式摸排，尤其是一些工礦企業，要作為重點。這樣一來，恐怕，就不至於大海撈針，瞎貓碰死耗子，瞎忙活了。”

至此，不少人都表現出似乎撥雲見日、雲開霧散的亢奮神色，並躍躍欲試地摩拳擦掌，準備重新披掛上陣擒凶。但也有一些人，仍表示出不信服的樣子，冷冷地看著楊元朝，等著看他的笑話。

不過，楊元朝很有信心，覺著，自己的思路沒錯。

“現在，分配任務。”楊元朝嚴肅起神情，目光依次掠過一張張熟悉的和不熟悉的面孔，像是大將軍發佈戰鬥號令似的。“一路查罪犯的案底，到省市所有的看守所和監獄，包括行政拘留所和收容審查所；另一路走進周邊，特別是要重點查所有的工礦企業，讓保衛部門配合，查那些曾有過性犯罪記錄和前科污點的人。記住，至关重要的一点是，罪犯具備交通工具，起碼，是能接觸到。分頭幹吧。”

接下來，楊元朝便分別安排諸路人馬，主要是各個分局刑警隊的人，誰誰查哪？誰誰去哪？卻一反常規，並沒按照各個分局所分管的轄區自己包乾查，而是交叉安排，你負責查我的轄區，我負責查你的轄區。至於本處的人，則負責查東郊一帶。

一些人站起來，紛紛往外走。

但也有一些人，均為年資較長的，特意晃悠到楊元朝跟前，其中一個代表人物說：“小楊科長，別在意啊，剛剛，我們似乎有點兒不恭。”

“千萬別客氣。你們畢竟是老同志，指點我是應該的，我還承受得了。”楊元朝站起來，招恼意地表示。

“剛剛，聽你分析案情，還真不含糊，循循善誘，條理清晰，別看來得時間不長，還真挺內行，怨不得上頭那麽重視你！”

楊元朝只有陪笑臉應酬，卻不能說任何話，因為，這種時候，說甚麽都不合適，謙虛吧，人家會說你假；當仁不讓吧，就更不行了，人家還不得又說你年輕輕的張揚跋扈呀！

等外單位的人都走了以後，本處的人再次坐在一起，研討案情。

對於楊元朝安排本處的人專門負責查東郊一帶，有人不免質疑：“哎，我說楊科長，你是不是心裏已經有譜啦？咱們幹嗎要負責查東郊一帶？”

楊元朝的確已多少有了譜：“兄弟，小聲點兒，天機不可洩露，我這完全是出於私心，就是想讓咱們處立頭功。”

眾人一聽，均感迷惑不解。

“說說看，有甚麽迥颐钣嫞俊庇腥舜叽佟�

楊元朝定神想了想，重新又捋了一遍思路，然後說：“自打我確定主攻方向是周邊地區，特別可能是工礦企業的人作案以後，就把東郊作為首選目標。為甚麽？很簡單，一是因那一帶是內遷三線企業的集合處，上級別、夠檔次、實力雄厚的國防廠礦起碼有幾十家之多，而且，工人的工資也較比本市人拿得多得多，這是指經濟來源；二是既然內遷廠礦多，就屬於重點移民區，儘管，他們都是有正經本市戶口的人，但畢竟，還算是外來戶，天南海北的人都有，比如上海的、廣州的、東北的，等等，起碼，人的來源夠複雜。你想啊，敢在城區內頻繁作案，至少說明了一點，就是這兩個罪犯並不擔心他們會被受害者認出來，因為不是本地人；再有，象這種財大氣粗的國防廠礦，本來車就多，管理也不見得嚴，並且，由於工資高，一些人有能力購買摩托車，甚至二手舊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具備交通工具應該不成問題；至於警服的來源就更好辦了，眼下，為了本單位的經濟利益，一些被服廠可以把生產的軍服和警服公開拿到大街上賣，又不是沒有的事。所以，綜上所述，我認為，查東郊一帶，是最有可能找著那兩個王八蛋了！”

“行啊，小夥子，沒來多长时间，甚至比我這個老土著還門兒清，夠熟的。”一個老同志禁不住擊掌讚賞道。

“咱不是笨鳥先飛嘛，”楊元朝謙虛地說。“為了熟悉我這第二故鄉，哥們兒沒少在大街上瞎溜達，城裏城外瞎轉悠，起碼得有好幾個月呢。”

“你趕緊派活吧，怎麽分工？”看來，對於他的能力，已經沒人不放心了。

“媽的，好幾十家國防大廠，每個廠至少都得有個萬八千的人，有的，甚至上十萬人，都得挨個仔細查，又得忙乎一陣子了。”有人打著哈欠說。

“咱用不著費那個事，”楊元朝頗有信心。“只需到一個地界兒查檔案就行了。”

“哪兒？”

“‘國防工辦’呀。那地界兒，不是專管所有國防廠礦嗎？到勞資部門一查檔案就得，准保既全面，又詳細。”

“對對對，只要到‘國防工辦’去，啥事都解決了。”

“大家先趕緊休息，天亮後，咱們就開幹，即使是查檔案，也是個苦差事，起碼得有幾十上百萬份呢。”楊元朝最終做了結束語。

一宿無話，其實是幾個小時無話。

天亮上班後，刑偵處的一幫人就出發了，直奔位於省體育中心界壁兒的省國防工辦。

還真讓楊元朝說著了，儘管是十幾個人同時翻檔案，可數十上百萬份人事資料畢竟不是小數目，因為，那時候根本沒电脑，也就没有微機管理，只能靠人工螞蟻啃骨頭。直到第三天的頭上，才從堆積如山的檔案堆裏，清理出二十來個曾有過性犯罪前科記錄的嫌疑人。然後，一幫人又重新分工，各自負責各自的可疑“目標”，进一步深入查。

這一來，原先制定的地毯式摸排變得容易多了，沒幾個小時光景，邭獗憬蹬R到劉得勝等幾人頭上。

“頭兒，我們這兒有兩個人，嫌疑極大，一高一矮，胖瘦中等，都是他媽三十歲出頭的年紀，其中一人還有摩托車！也都有前科。八成，就是他們倆了。”

楊元朝一聽，心裏不禁樂開了花：“趕緊通知那個廠的保衛部門配合，先看住他們，我這就打電話讓人辦手續，之後，馬上帶回来審查。另外，我儘快通知那些受害者來處裏辨認，不信還跑了他？！”

案子，就這麽破了，只花了三天時間。究其原因，得益于楊元朝從一開始就卯正了思路，沒有走彎路。

本來，上級要給楊元朝個人請功，被他拒絕了，不知小子是真謙虛還是假謙虛：“案子是大傢伙破的，自然，功勞也應該記在大傢伙的頭上，我怎能貪天功為己有呢？”

“小子，倒是挺會做人！”處長老鄭非常滿意部下的這份高姿態，但長期的刑偵閱歷卻也讓他窺到了小字輩兒的一份深意，忍不住開玩笑說。“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楊元朝一愣，突然覺著，怎麽忘了眼前是一位特能洞悉人心的大偵探？不禁臉一紅，不好意思地說：“您看出甚麽來啦？您所說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指甚麽呀？”

老刑偵樂了：“咱倆都心知肚明，不說破也好，免得你尷尬。不過，我欣賞你，情願給你這類有本事、辦事有分寸的年輕人當鋪路石。”

楊元朝知道，人家大偵探已經完全明白了自個兒的小九九，臉不禁更紅了，難堪地只有嘿嘿傻笑。

這一老一少之間的意會心思很快得到驗證，那就是，鑒於他楊元朝有功不要，使他所負責的一科全體人員榮立集體一等功。自然，當頭的也不會被落下，幾天後，市局發佈命令，破格任命楊元朝擔任刑偵處副處長！

一時間，這份破格提拔震動了整個警界，包括全省各地市州。乖乖，這主還不到三十歲，連帶他在北京市局幹公丨安丨也還不滿三年光景，居然接二連三地提拔升官兒，了得，前途絕對不可限量。

按照中國人的習慣，甭管是在官場裏，還是在條條戰線、行行業業中，誰誰提拔了，或是喬遷之喜、新婚燕爾，甚至連孩子做“滿月”和“百日”，也均有一條不成文的約定俗成的規矩，即當事人必得請客，至於形式，則不拘一格，或是給朝夕相處的同事撒一把糖也可，或是邀集在一起搓一頓飯也罷，反正，作為好事和好弋旑^的人來講，總得破財表示表示，否則，就不算是功德圓滿。

楊元朝自然不例外，也得請客，還不用說招呼一幫過從甚密的生活上的朋友，就是一班並肩戰鬥的同事也不能落下。同時，也算機緣湊巧，正好，遠在北京的青海登記結婚後，非要帶著新娘子專門來四川，請他這個最要好的發小給予證婚不可，其實，就是要在自己新婚大喜的日子裏，與鐵哥們兒同呼吸、共命撸粔K堆兒高興樂和罷了。

為此，楊元朝乾脆把這幾撥非要請的客人全都並作一塊堆兒，這樣，既盡了情，也省事，整個簡便程式，優化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