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也脖子一仰，干了。什么关照不关照的，听得很不是滋味。老包到底要我关照什么？或者说，他到底想干什么？他当他的科长，我讨我的生活，不搭边呀！

“老包，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要跟我说？有什么话，直说好了，遮遮掩掩可不是爷们！”

“嗨，哪有的事！”他说，“对了伍总，让你离职那事，我一直很愧疚。不过你也知道，那都是上头的意思。我，充其量只是一个工具……”

“那些破事还提它干吗？！我现在不也还没饿死吗？”

“那是那是！”老包鸡啄米似地点着头，态度12分的恳切。

从饭店出来，已经快九点了，街上灯火通明。老包意犹未尽，一定要请我去洗澡。不，不是去洗浴中心，而是个体户开的那种小包间——有小姐全方位服务的。那种地方我并不想去，然而今夜，浸润在满街灯火和老包热情的蛊惑中，我突然有点想了……

一进门，几个小姐便围拢上来，全都裸着肩，肉烘烘又闹哄哄的，很有点百“鸡”争鸣、百“花”齐放的气象。我试了试其中一个的胸情，还不赖，便点了她。帮我洗完澡，那妞便不声不响地脱下衣裳，躺在了浴桶旁边的床上。我走过去，倏然闻到一股应该是源自她**的硫化氢似的特别的气味，袅娜着四散开来，很恶心。唉，“‘迁客’、‘骚人’，多会于此”，想想也难怪。于是我开始穿衣——览物之情，得无异乎？

“大哥怎么啦？你不想？”她问，似乎很不满。

“不想。臭！”

她无奈地穿上衣服，嘟哝了几句什么，走了。我在床上小坐了片刻，抽了一支烟，依稀听见老包与他的忘年搭档在隔壁房间里进行床上运动的呻吟声。“包科，悠着点！一把年纪的人了，可别搞坏了呵！”我想。

从小店里出来，老包满面红光，仿佛忽然回到少年。相形之下，我却比较沮丧。心意既然动了，实不甘如此了局。我也曾想另找一家店子，但当着老包，只得作罢。何况这时候我的电话响了，常乐打来的……

我先送老包回家。老包今夜身心舒畅，兴奋异常。一路上甚至跟我讲起他家里的一些秘密级事件，这使我相当惊讶，也相当同情。下车时，他突然抓着我的手，极秘密地说：

“秦总要当公司老总了；据说伍总和他……”

哦，是吗？不过对秦之麟升官，我并不感意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原来老包整个晚上的用意，就在这句话上面。把最重要、最关键的话，留在最后面说。这叫一个画龙点睛呵！

我琢磨着这事，摸了摸老包交给的款子，愣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35

很多时候，事情越解释越糟糕；但有的时候，不解释一下也麻烦。

（这是一个二律背反的命题。好比说到时间，我们常以“魔术师”誉之，因它可消弭很多纷争和不快。其实我们忽视了另一面：有些事情，却如酒一般历久而弥新，年代越是久远，越是清晰如昨。再比如说“刺激”：有的人到处寻求刺激，有的人却怕受刺激。生活中，类似的二律背反的例子俯拾皆是。）

几天来，我一直在沉思一些破事：阿民的，抑或是我自己的。

那次在医院偶遇阿民小刘，常乐曾一口咬定他们在做孕检。当然，我也是这么想的。他们本来就有过那么一腿，如果不是弄出问题来了，怎会双双出现在医院里？这天在富乔洗脚时，我甚至忍不住问起他。

“扯淡！想哪儿去了，你以为都像你？”

“像我——那孩子像我？”我故意偷换概念，其实是想试探一下，看我和小刘那次的疯狂，阿民到底知不知道。

“哎呀，像你、酷似你，行了吧？”

看他表情，应该是不知情。这使我在内心里，默默地对小刘伸出了大拇指。阿民说，他们那次在一起，纯属“身外”事务。原来，医院要更换全部办公桌，小刘很想揽下这个大单，于是找到阿民。她以前听阿民说过，院长是他的表叔。

“噢，是这样啊！做成了吗？”

“成了吧。哎，这种事，只要兼顾了双方的利益，有什么不好办的？你也是生意人，这方面应该比我更懂。”

“也是呵。”

“我呢，看她找来了，顺手牵个线，也算捞个人情，哈哈。”

“呵呵，顺手捞的，怕不只是个人情吧？”

“伍汉，别这样说。”他突然生出几分严肃，“已经和她分手了，再那样的话，朱丽娜那边……”

我靠！他这一说，害得我刚喝到嘴的一口茶，全喷在了洗脚妹的身上（有一些甚至很不应该地喷到了她的“那个”部位，弄得我和她同时不好意思起来）。

“并且，对不起小琴……”他一边画蛇添足，一边也情不自禁地笑了。

“哎，对了，那次看到我们，常乐说什么没有？”他说。

“还问呢，可把我害苦了！”我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是啊，她问过我，那女的是谁。我只好说是你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了，说大约也是来看一病人吧，哈哈。”

“嗯，很好。我当敬你一杯——”

“阿民，不是我说你，你他妈也太不地道。自己犯了事也不解释一下，倒让我挖空心思去帮你遮着盖着，好象犯错的是我，这他妈算怎么回事呀！”我一说，还真有点生气了，“你就照实说了，又有什么关系？”

“可即使我照实说了，常乐她能相信吗？”

“信不信是另一回事了。你有个合理的解释，垫了个底，我再帮你打打圆场，事情就好办多了。她就算不信，也只好自己心里存疑，总不至于跟小琴去讲！”我也不自觉地严肃起来，“阿民，这本来都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可是你知道，在这种事情上，女人的立场，与你我水火不容；又喜欢瞎猜、由彼及此——常乐当时就问过，我在外面有没有……”

当然了，这事说到底还是我自己心虚。但既然阿民不知情，我就必须理直气壮。我想，如果你表现得好一些，我何至于遭常乐盘问！我看他有点认错的样子，很想也对他来一番心理剖析。可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在一哥们家呢，嗯，下象棋……”

“将你一军！——阿民，你这下惨啦！”我听他说下象棋，就随便来了这么一句，算是配合。阿民会意，赞许地点着头。

“……好，好，我晚一点过来……对！理解一下吧……”

阿民挂上电话，有点不太自然。电话当然是朱丽娜打来的。我发现他在朱丽娜那里越陷越深了。譬如说，他们交往那么久，但朱女士的尊容，我至今无缘得见。连我都无缘得见，可见阿民把她隐藏得够深，不是先前对待小刘那种架势了。这个前景是可怕的。再者，洗个脚有什么不可，非要说下象棋？想到刚才的配合，我说：

“看见没有，我对得住你吧？”

“紧握你手，朋友……”他唱了阿伦这一段歌，以为回答。但随即又缄默下来，像沉入了苦苦的思索之中。

真的，我也在为阿民担忧。他和朱丽娜这样下去，前景十分可怕。维系这样一种露水夫妻的关系，不只是辛苦，简直就是一个不定时丨炸丨弹呵。一旦朱女士那位在北方某部队任职的老公知道，阿民保不准会身首异处，这令人不寒而栗。如果是小琴先行发现，场面虽不至那样血腥，也难免歇斯底里。所谓好聚好散，其实只是一个理想，真正实施起来，没有那么容易。两年多的朝夕相处，一旦分手，就是连根拔起，势必弄得血淋淋的。我这样想着，突然感到自己肩负了某种责任，觉得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家庭毁于一旦……阿民和她已经两年多了，新鲜感早已褪尽。但刚才接电话那个小心翼翼、那个唯唯诺诺，我看得分明：他已被朱丽娜牢牢掌控，无法动弹！

我把这个担忧向他条分缕析，阿民强装冷静，但额头上已在冒汗了。很明显，他自己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只是不知如何应对……

“哥们，夜路走多了，难免碰到鬼呵！”我这样说，只为了活跃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