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旧楼,单元门楣上的标示牌已是字迹模糊。
出出进进的人,都不相识。
有人面露惊讶地望着我们,穿着举止,与他们有极大的隔阂。
而今,我们的生活与此地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可是,曾经在这里生活了十年。
往楼上走。
没成想,在三楼碰到了吴姨。
她老得满头银发,皱纹布满了整个脸庞。但是眉眼未变,我与嫂子一眼即认出。几乎同时叫道:“吴姨!”
吴姨却并未认出我俩。
老年人记性差,更兼我俩变化过大。她哪里想到眼里这对壁人一样的女子,就是曾经住在她家楼上的叶家。
“吴姨,我是紫莹呀!”我微笑着大声对吴姨说,“她是我嫂子,还记得我们吗?我们六年前搬走的,原来我总在楼上跳绳,吴姨生气还找过我哥呢。”
“是你这孩子啊。”在我的提醒下,吴姨想起来了一些什么过去。睁着满是皱纹的眼睛,使劲瞅瞅我说,“有一点点像。你哥真护短,我怎么说他都不承认,非说你从来不在家跳绳,气死我了。”
“呵呵,我哥对我最好了。不过,后来我没敢再在家跳绳。”
“你们这是?回来看看?”
“是啊,想念这栋楼,和楼里的老邻居。”
“哎,没多少人你们认识了。搬走的搬走,老的老。可能再过几年,你们来也看不到我了。”
“怎么会。吴姨身体那么好,能够活到一百岁呢。”
“你这孩子,真会说话,活到一百岁,呵呵,我可没敢这么想。”吴姨哈哈大笑。
看得出来,吴姨很高兴,哪个老人不喜欢被夸长寿?就好像女人喜欢被夸美丽一样的。
“上我家坐坐吧。”吴姨把我们往屋里让。
“不去了吴姨,我们一会儿就走,下次来一定去看您。”
“那你们有时间一定来玩啊。”吴姨热情地说。
“一定的。”
走进旧家,发现有人比我们先到。
他站在窗口,向外眺望着,背影很落寞。
“哥。”我轻轻地叫着。
哥哥转过身来,我看到他的眼眶里满是欲夺眶而出的泪水。
“对不起,我太不珍惜你了。”哥哥走到嫂子面前,悔恨地低下头。
嫂子看着他,没有说话。
内心也是一番台风卷着海浪一般的一波波涌动着。
人心都是肉长,触景谁不伤情?
“我还记得,嫂子第一次来咱家,就站在这里,低着头做饭。”我指着狭小的厨房说。
“你才这么高,扎着两只编得一点不整齐的小辫。我给你奶糖,你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好像点着了的灯似的。”
“我从来没吃过那么甜的奶糖。”
“那是你嫂子花了近半个月的工资买的。买了一大罐,我只允许你每天吃一粒。这一罐,足足吃了快一年。”
“那会儿,我们多开心啊,虽然经济不富裕。”我感叹道。
哥哥眼中的泪水,终于轻轻滑落了下来。
“黄宁,我们还能回去吗?”哥哥转过头,对着妻子深情地问。
嫂子沉吟了半晌,微微点了点头。
给他一个机会吧。也不能全是他的错。当初自己一味地姑息,以为最好的妻子,就是为丈夫提供好的饮食,居所,忍让是传统女子的美德。
这些天来,见识了一些人和事,心胸开阔了许多。在外奔波的男人,身上不仅有沉重的担子,还时不时有诱惑出现。
这一次,给紫峰的教训已够深刻,他也深有悔意,给他一个台阶下吧。还是一个完整的家庭。
二十一日,我与家里人打好招呼,谁也不许失约,听我的电话。
出发时,所有的人都蒙在谷里,不知道要去哪儿。
我笑着说:去看戏。
是的,戏到了最后一幕,该收场了。
到达灰色咖啡馆门前,几个人满是狐疑地下了车,望着门前堆着几只花篮的灰色咖啡馆。
我们认识这里的人吗?刘方问。
当然,走。
还未进门,突然哥哥像是吃了苍蝇似的大叫一声。说什么也不肯进去,说是头痛,要回车里休息。
我知道哥哥看见了谁。也不说破他,拉着嫂子和刘方走进了灰色咖啡馆。
张鹏看见我们一行进来,忙笑吟吟地迎上前,赶着说紫莹来了。
刘方警惕地盯着他看了许久,可能在猜与我的关系。呵。
过了些时间,想必是想明白了什么,笑着与张鹏寒暄。
一抬眼,看见一丰硕的女子,穿着猩红色的大衣,耳垂上坠着一对亮晶晶的钻石耳环,喜气洋洋地招呼着来客。
显然,她是此店的女主人。
刘方惊讶地合不上嘴巴,碰了碰正在身边的我,朝着那女子努了努嘴巴。
我回意,调皮地对他吐吐舌头。
刘方露出白白的牙齿大笑。
说我知道了,为什么紫峰说什么都不肯进来了。如果真的是白日里见了鬼,紫峰也不会如此害怕。
偏偏此人是王秀丽。
对于哥哥来说,比见鬼还可怕的人。
只有赶快找了个借口,躲到车里。
却忍不住探出脑袋,向外张望着。
王秀丽身着猩红大衣的身影十分抢眼,里里外外招呼着客人,媚态万千。站在她身旁的长发男子,身形高大,与她和谐地含着笑意,看起来是十分般配的一对。
看到这里,哥哥大概什么都明白了。若不是自己一时色欲攻心,又怎么让人家钻了空子。
他把身子缩回到车内,像是怕被熟人见到。
王秀丽见张鹏在门前停留,也跟着走了过来。正看见刘方朝着她笑,不禁心中大跳,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张鹏一手揽着她的腰,幸福地微笑着。丝毫没有注意,他的未婚妻的脸上一片蜡黄,眼神像只被追赶的兔子似的惊慌失措。
“来,秀丽。我给你们介绍,这是紫莹,可是咱们的大恩人。”
“什么恩人啊,不要那么说。”我轻笑道,眼睛盯着王秀丽的表情。
她张大了嘴巴,一时合拢不上,惊讶地问:“恩人?”
“是啊,我说的大老板肯投资,就是紫莹。”
“你好。”我上前一步,拉住王秀丽的手腕,装作没有注意她颤抖的身子,亲热地说:“怎么,秀丽,不认识我了?我是紫莹,你的高中同学呀。”
“哦?你们是高中同学?原来这样。”张鹏眼睛一亮,恍然大悟地说,自以为找到我肯帮助他的理由。
王秀丽一副几乎想逃的表情。
怎奈张鹏宽厚的大手紧紧地握着她的腰身,根本动弹不得。
我微笑着注视着他俩。一种充满胜利的感觉充盈在心头。
今天来,为的就是看到王秀丽这副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