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一动，我的烦躁瞬间堆积到了一个爆破点，砰的一声在胸膛里炸开了花。我狠狠的推开键盘，踢了一脚机箱，靠在椅背上喘气。

“怎么了？”Josie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

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再看看她失色的花容，心又软了下来，忙说道：“没什么，做得有点烦。”

Josie走到我背后帮我揉肩，说道：“那就休息一会儿，先去吃饭吧。”

“行，想去哪吃？”我心想自己再不出门透透气，一会恐怕要变身了。

“要不去吃马来菜吧，金光华下面就有一家，等吃完饭，我们再去二楼三楼逛一逛，给你买件新衣服，压压惊好不好？”

相比东门的拥挤和喧闹，仅仅一街之隔的金光华商场就显得雍容华贵得多了。其地下广场与国贸地铁站相通，人气极旺，却一点也不显得局促和吵闹。

明堂高灯，洁净亮丽，这里的环境对于现在的Josie来说，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了。

我对于食物并不挑剔，吃饭对于我来说只存在吃和不吃，并不在意好吃和不好吃。尤其是去餐厅吃饭，有个好价格我就能满意一大半。

对Josie来说有个好环境也能满意一大半。所以这家马来餐厅的菜虽然平凡无奇，但是价格实惠，环境一流，我们两个都吃得很满足。渐渐我的情绪也回落了很多。

（102）

隔壁桌的人在讨论电影。我突然想起和Josie第一次看电影就是在这个商场的三楼，一时心血来潮，问道：“想不想看电影？”

“想啊，想啊！”Josie转念一想，又皱起了眉：“但你的工作怎么办？”

“去他的工作，先看一场再说！”我也实在不想再去面对那堆烦人的数据。近来麻烦事太多，给自己压力太大，今晚确实需要好好放松一下。

“我就喜欢你这样！”Josie捏了捏我的脸。

扶着电梯缓缓而上的时候，我看着玻璃墙上映照的身影，忽然有感而发。

第一次来的时候是她站在上一阶，我跟在她屁股后；而如今是我站在上一阶，Josie跟在我的后面。

这一上一下的轮换，其间的奥妙真是一言难尽。

三楼影院的旁边有家很大的咖啡厅，宽敞而奢华，里面三三两两的坐着一批穿金戴银的男男女女。

Josie看到这个咖啡厅，稍稍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她朝里面环视了一圈，神色忽变，急忙问道：“今天几号？”

我看了一眼手机，答道：“十五。”

“啊！”Josie又惊又慌，“今天十五吗？”

“我再看一下……”我也被她的情绪感染，变得紧张起来，“确实是十五。”

“怎么不早说，我们快走，快走！”Josie惶急的拉着我的手就要下电梯。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明白她之前的敏感身份，注定她有着太多隐讳的背景，我不可能全部一一过问。所以在这种时刻我只能沉默的跟随在后。

商场的手扶电梯是并行的，一道上，一道下。我们快下到一楼的时候，旁边那道正在上的电梯传来一个尖细的女人声音：“咦，小唐太太！你怎么先下来了？”

我转头看去，只见两个戴着墨镜、衣饰华丽的女人正对着Josie说话。其中一个继续问道：“上面都到齐了吗？”

Josie反应很激烈，破口大叫了一句广东话，便匆忙跑下电梯，跑出了商场门口。

我虽然不会说广东话，但还是能听出来这一句是“你认错人了”。

那两个女人望着Josie跑远的方向，互相问答：

“你认错了吗？”

“没错呀，就是唐老板的老二嘛。”

看着这两个女人随着电梯缓缓往上升去，我忽然觉得有一种很面熟的感觉，但这两个女人我又确实不曾见过。

我奔出商场，在大街上四处寻找，远远的看见Josie正在前面的路边急步走，身旁跟着一辆红色的跑车。

我稍稍离近了一些，看到车上一个女人正在追着Josie问话，而Josie一直不回头也不理睬。

我不敢走近，只听到车上的女人问道：“你这几个月都去哪儿了？每次敲你门都没人开，打你电话都是老唐接，他的香港腔我也听不懂——喂，问你呢，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老唐不给钱你买化妆品了？你这拿的什么包呀，你最喜欢的GUCCI呢？”

Josie不耐烦的大声叫道：“我说了你认错人了！”

车上的女人继续尖声说道：“你这女人是咋的了，我们老张跟你们老唐可是一块儿做生意的，我们的房子还是同一天买的呢，喂，你的甲壳虫都丢在车库好多天了，你咋不开呀，不开车你受得了吗？”

（103）

Josie停下脚步，央求道：“大姐算我求你了，你真的认错人了，你放了我行不？”

车上的女人越发来劲了，将墨镜推到头顶，高声说道：“嘿我就奇怪了，Josie你这是咋了？正好今天十五，姐妹们都在呢，你敢不敢跟我去见她们，看是我认错了还是咋了！”

“你这女人烦不烦？我说认错就是认错了！”Josie从未发过这样的脾气，捏拳跺脚，歇斯底里的大吼一通，便朝人多巷深处仓惶而逃。

那个女人见车子无法再跟，对着Josie的背影骂了几句，便倒换车头，朝我这边开过来。

经过我身旁的时候，我看了一眼这个女人——

美艳的淡妆，粉脂的面庞，名贵的衣领下有金丝在闪闪发光，修长的双臂优雅的抚在方向盘上……

这多么像以前的Josie啊。

我突然想到，包括刚才电梯上的两个女人，她们都是一样的身份，住在同一个花园小区，十五号可能是她们固定聚会的日子。这些穿金戴银住豪宅开跑车的女人们啊，Josie也曾经是她们中的一员，所以我才会有那种面熟的感觉。

我回到家的时候，Josie已经抱着枕头，对着墙壁睡了。

我知道她是想将表情藏起来不让我看见。既然她什么都不想说，我也什么都不问。

接下来的几天Josie没有去陪我加班，我依旧忙到十二点回家，她早已入睡。

她的心情也很低落，除了早晨依旧看着我下楼，其他时候竟然都没机会跟我说话。

总监不停的询问我工作的进度，一再叮嘱要加快速度。我甚至连给Josie发个短信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一切等这该死的初始化结束再说吧。我是这么想的。

到第五天晚上，Josie突然跑到公司来看我。而我正是忙得几乎手脚并用的时候，连水都要她自己去倒。

她的脸色不太好，苍白的像生了病。眼睛有些浮肿，倒像是哭了很多场似的。

有什么事情值得哭呢？这个疑问在我的脑海里转瞬即逝，我已经顾不上去细问。

Josie照例趴在桌边看着我的屏幕，还是那一大堆看不懂的数据。茫然的问道：“你要忙到什么时候？”

声若游丝，柔弱无力。

“到月底就好了。”我第十次回答了她的这个问题，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双手一刻不停的敲击着键盘。

“影楼的钱你筹到了没？后天又是还钱的期限了，到时候你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的，你不要担心。”

“晨晨有一个手链落在床底，我把它放在你电脑前，以后别忘了给她带回去。”

“知道了。”

“昨天衣篓里有蟑螂爬出来，我把那些衣服全扔了。厨房里也有蟑螂，你别忘了请个人来打扫一下。”

“忙完这几天吧，我们大扫除一下。”我的脑子装载不了太多的内容，她的话我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嘴上简单应付而已。

Josie就这样一边看着我忙，一边小声的嘀咕着这些琐事。她后来说的我全都没听进去，甚至都没空去应付。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转头看时，她已经悄悄的走了。

我又忙了几个小时，一直到脑袋嗡嗡作响，眼睛酸痛得无法再承受的时候，一看时间，竟然已经一点半了。我急忙收拾资料，关机锁门。

我在楼下买了两份糖水，Josie被吵醒的时候总要囔着吃东西，其实她是气我回来晚，故意罚我下楼跑腿。所以今天我特意提前买好。

推开房门一看，Josie不在床上。我又找了卫生间，阳台，都不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