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系列真是篇1)
三月里的大山景色依旧单调,各处尽显灰色。偶几枝向阳的垂柳这会新吐出些嫩嫩的芽。
那只有一条街的小镇上,人行稀少,几乎见不着青壮年。改革开放多年,城市以掠去此镇大半有力气、有文凭的人。导致本就不多的小镇人口日益减少。街上除了年纪稍大些的固守自己一点小生意外,剩下的都是政府工作人员。
镇上唯一一家信用社的办公室里,一年近三十的女人手拿单据忙碌着,盖章、签字,莫后便从柜台里递出单据让汪英平签字,然后转手给另一个工作人员。随即令柜台外站着的汪英平及同行的“关系人”转到另一个窗口。
能拿到这两万块钱,真可谓累坏了汪英平。来回镇里十几趟,花钱找人、托关系。凡能用上的十八般武艺全用上了。出信用社的大门时,汪英平明显笑出生声来,一个劲地说:
“多亏你,要不是找你帮忙,这钱……”
……
当他坐上往上海方向的汽车时,摸摸自己口袋,除刚贷的两万外,带回来的三千块钱只剩下三百了。给500父母在家买稻种,其余的都花在此次贷款上。也值。他冷笑一声想:不管怎样能贷上钱,要不是关系厉害恐怕一千块自己都贷不来。
疲惫中,他竟迷迷糊糊睡着了。一路上听车子的轮胎在沥青路面压出的吱吱声响,这声响好似百元大钞在天空飘洒,洒在自己的梦中。于是他拼命地捡啊捡,捡得腰都酸了。
不久在上海郊区的物流区中心处,一间不足20平方米黝黑的门面房里放些二手的补胎工具,一张高低床,一些日用家什,汪英平带着自己的女人在这安家乐业了。营业的第一天生意不好,几乎没人来补胎。其原因可能是一大早没放爆竹烟花,连正常开业必备的朋友祝贺吃喝都没有。太阳快落山时,汪英平令自己的女人把兜里仅有的50元钱全部用来买酒买菜。且搬出自己用几块废木料订出的桌椅,放在店外独自喝起来。几杯下肚,快意正浓,浓得那锦绣般的前程尽在他眼前直晃悠。
“未来不是梦”他望着媳妇忙碌的身影不由的说。
“喝你的酒吧”媳妇知道今天他高兴不忍打扰其兴致说:
“把店好好开下去,让你父母过好日子,让我过好日子,让你快40岁大哥找上媳妇。”那女人唠叨过没完。
汪英平早就习惯这样的唠叨,是啊!媳妇跟了他三四年,舍弃好的工厂上班不做,跟他游走在一个又一个工地上,从未吃好,睡好。连最基本的衣食保障都没有,难道伊唠叨几句就不应该吗?
这喜庆的日子岂有收回高兴的道理,汪英平抿了一口酒接着又说:
“只要你老公我肯出力气,肯吃苦,何愁日子不好过。看着吧,一切会好的呢。”
……
夜里搂着枕头当媳妇,汪英平睡的正香。嘴角的口水还湿了这半旧的枕头。
女人则坐在门口眺望着远方,马路对面的高楼让伊又收回了视线。昏黄的路灯下还有夜不归宿的路人,走在路牙子上眼光着地尽顾奔自己的方向了,无人看一眼坐在门口瘦弱的女人。这女人此刻正为一件事担心着:明年的这时候,两万块钱变成两万四千五了。现在的钱利息怎么就这样高呢?要是还不上该怎么办?
日夜总在汪英平店外的路灯一开一关中流过,半年前拖到现在的工商费还未交齐,催得他近几天都无心做事。这半年里,由于其日夜辛劳,生意逐渐好转。打算换台新空压机的钱前几天也寄回老家给爷爷治病了,他正应老婆的建议犯愁,准备把留在老家的哥哥接过来帮帮忙,可过来住哪里?每天赚点钱总有那钱的用处,烦得这位30岁的成年男人头发都白了许多。
大哥从老家来了不足一个月,带来了些他爱吃的山芋粉丝及父母的问候。
其大哥也明事理,总是忙到很晚睡才睡在他的上床上。女人虽有些怨言,考虑目前的经济问题也没过多的表现些什么。
一家三口的和睦直到十月中旬的一个下午才打破。
头天夜里一直忙到次日清晨,夜里活多汪英平就让大哥睡去,一个人补胎充气,且以为第二天活少可以白天睡会。哪知那天格外忙,忙得汪英平眼都花了。快下午三点时,一张超长的挂车停在店门口,司机下车让其补胎。躺在躺椅上睡着的汪英平本不想这么快就补,哪得那司机走后又丢下一句话:过半个小时我过来取。
带着困意的汪英平,点上一支烟,拿起工具无奈地卸下车轮胎,过水、找钉子眼、上胶、贴补丁…到最后一步充气,待气快充好时,发现压条有一截没压进轮胎的间隙里。于是拿钢钎往里撬,压条是过时的压条,上面没个丁字折,单纯的一个圆圈。这时的汪英平却忘了,那空压机里压出的气一如既往流进轮胎里,压条受高气压而变形,加上钢钎的撬动,终于嘭的一声轮胎炸了。
此爆炸附带的声响,震级半条街的人都过来围观。
汪英平瞬间被此推力推上了半空又落下来,人们望见被压条敲开的脑门流出一地的白红色,似乎那张未防备的脸上偶表现出一丝的惶恐。
……
七天过后,在上海的哥妹租一张面包车带上骨灰返回老家。
村里有这么一个规矩,死于非命的青壮年是不能进入上堂房停留三天的。那带有余温的骨灰没到家直接安葬在屋后的荒山上,其冤魂连最后一次归家暂留也变成永远的奢求。
父母的眼泪流干了,而新媳妇得为活着返回到了千里之外的老家。
而被摆弄干净的坟头上一次一次长出一棵无名的树儿来,到最后其父亲终于被这顽固的生命打动,留着它吧,也是一棵生命。
三年了,每次归家路过那坟头,总看见那棵无名的树儿生出茂密的叶子,不论春夏秋冬。
又似一个鲜活的人在恶劣的环境下顽强地活着。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