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睡到第二天中午，待身上的被子盖不住我浑身发抖的身子时，伸手摸摸额头，烫得如火烧一般。我知道这是病了，可也无可奈何。迷迷糊糊又睡到夜里，饥寒交迫中再也没法往下睡去了。此刻腹中的饥饿加之这阵阵的寒意袭来，该是起床买些药物及填饱肚子了，我想。晃晃悠悠出旅店门花三块钱吃了一小碗拉面，花十几块钱买了一盒感冒药带回旅店。
就一口开水吃了几粒药片，迫切地上床盖好被子，待药物让全身冒出细微的汗时，才感觉全身阵阵酸痛袭来。这痛已然让我无法再睡下去，只睁大双眼空洞地望着房顶拐角处结些细微的虫网发呆。
母亲，家……是否都安好?那长长的咳嗽后还有带血的浓痰来吗?
是时候给家里打个电话了。不为别的，就为这出门几个月一直都没给屋里任何的消息。要是在父母身边，这浑身的凉必定能换来一碗热腾腾的姜汤来，那种喝下去瞬间由心底散发的暖意，热遍全身——想到此，赶忙掏出包里的充值卡，按开沾满灰尘的手机一股劲地播下去：
“是娇儿吗?”那头传来母亲沙哑的声音。
“是……”待我话还未说完，听筒里立即响起剧烈的咳嗽声。
“有四个月零九天，天，了。没得你消息，你要急死……”咳嗽声不断，且声音越来越低沉。
“妈，工作忙的，这不我给你打回来了。你还好吗?”
“我，我，还好，只是……你跟你爸说吧……”只听见电话那头传给另一个人的手里，接着是更长的一声咳嗽，且听见浓痰吐在地上的声音。
“是爸吧?”我问。
“是我，怎么今年就寄两百块钱到家后就没得你的消息了?你妈的病越来越严重，上次咳出很多血，去县医院检查医生说要尽快做手术。我到处借钱，可也只能借两千多，还差七八千，怎么是好?”
“爸，我……”还未等我说完，父亲接话说：
“你说把你们养到这么大，你妈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咋一出门就忘了家呢?连一个电话也不往家打。隔壁村的小凤跟你一样大吧，出门几个月就往家寄回那么多钱来，哎……非得让我们在家无法可想，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爸，我……”电话那头已没了声音。
看看时间，还未到下午五点，我便急匆匆起床跑下楼去，问了一下街边的行人飞，奔邮电局……
寄完钱摸摸口袋里的零星的钱财后，浑身乏力的我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然而，这种怪异的变化却是短暂的，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加挥之不去的烦乱……
当我再次打电话询问弟弟时，得到的答案如出一辙，给母亲治病已迫在眉梢!
可我的确是乏了，除了刚才身上那点钱寄回外，已别无它法。以我弱小的身躯何能换回余下的八千块钱呢——总不能去偷抢吧!
我知道的，知道那家徒四壁早已没了一样值钱的东西可变卖。且知道暑假过后三个弟妹的学杂费如饿狼张口一般等着，知道……
上次来饭店吃饭因而打起架来的李老板……浴室……高工资……会不会给没了方向的我一丝丝的希望呢?可……可去浴室怕还是要做小姐的!小姐!小姐!啊!岂不……我岂不要再……
摆在脚下的路这会渐明朗了许多，但这条路是否该走下去，又是否是条不归路呢?
深知自己已然无法选择，况且越是试图抹去母亲弯腰咳嗽的样子越是难痛下否定的决心……果真如大姐所说：谁让我们是女人呢?谁让我们是长在穷山沟的女人呢?
或许这就是命吧!给李老板打过电话后我无奈地想着。
那一夜躺在被窝里，头一次睡得那么香甜——且梦见老家黑黑的土屋换上了新楼，母亲健健康康地忙活着屋里屋外的杂事。二妹、三妹、还有弟弟无忧无虑地围在母亲身边打转，“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围在我身边要这要那的，你们羞还是不羞呀!”母亲笑着且责备着……不知什么时候那一只胖而肥的公鸡躲在屋后放声一叫，那种强有力的声音震荡山谷……而我呢?我自然睡在刚买回的一张且柔且软的沙发上，抱着很大很软绵的娃娃熊，侧身看着电视剧里的帅而高大的男主人翁发呆。想着他刚刚被另一位更帅更有钱的富家公子抢去了女友，余下的时光该如何度过——是躲在昏暗的酒吧里喝闷酒，还是再开自己的宝马车在宽敞的马路上驰骋?爸爸呢?从不爱花的他，怎的手捧一束兰草花进屋，岂料他脚未踏进门，那阵阵温馨的花香已充斥屋内，就着这淡淡的清香不知何时我眼角已滚出一滴热泪来，这泪是为电视剧里的主人翁而落，但隐约中竟感觉是为自己而落……
“你哭了吗?娇儿，这么好的天气，这么新的楼房，你咋个还不满意呢?”母亲还是且责备且笑着。
“妈，我……”
“让你别看电视，你情我爱的，有什么好看的。别看了，别看了!”
“妈，我……”
“我知道你这个丫头的鬼心事多呢，改明儿，托媒人给你找个好婆家，把你早早地嫁出去……哎!
“女大不中留啊!”母亲叹了口很重的气，且搂着我的脖子让我舒服的躺在怀中，没了咳嗽，没了血痰……
我仿佛记得这是第一次依靠在母亲热热的怀里，好暖，好温柔!
浴室
(一)
“李老板，你看我老家迫切需要钱，能不能先预支我一些……我，我妈的病急需用钱，能不能……”我放下行旅在浴室的换衣间后，站在老板的办公室里怯怯地问。
“这个，这个嘛。你知道让我为难的，你看，你看嘛，你这刚来就要预支钱……”李老板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右手拿着一支烟轻轻地弹在黑色的办公桌上的一个大烟灰缸里，浑身上下打量着我，且说：“你看，你看吧，就算我同意，老板娘也不会同意的。开浴室，开浴室这行当中压根就没这个规矩。”
“估计我妈最近就要做手术了，还差几千块钱，李老板，我……我是真的需要这钱的。你放心，只要你肯帮我这一把，我会一直在里头做下去的。求求你!”我接近于哀求。
“你知道，你知道的。天下是没有免费的午餐。在我，在我这里必须做了才能拿钱。我店里上班的其她的小姐都是一月一开钱，从不，从不赊欠的。
“也从没，从没一进店我就给钱她的。”李老板语轻但口气硬。
“我……那我出去了。”见状不行，我犹豫不决地准备退出办公室。
“等一下，等一下，我问你点事。”见我要出去，李老板喊回了站在门口的我。
就这时，一位衣着光鲜打扮时髦快三十四五岁的女子推门进来，几乎要撞在我身上。抬头见我后话也没说，瞅瞅后，径直走近老板的办公桌，且问：
“新招的服务员吗?”
“嗯。做，做小姐的。”
“这么小就出来做小姐，也真要命。”
“你懂，懂什么……”老板觉得此女话过了，拿眼睛瞟瞟她，示意她别再说下去，自己却接着说：
“你弟弟，你弟弟结婚用的十万块钱我都取出来了，拿去吧。”话后，就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红色的鼓鼓的塑料袋甩在桌子上。
“回头早点回来，我们一起去他刚买的房子里看看……”待说完，便拧起桌上的钱袋风一般飘出了门。走过我身边时惋惜地看上一眼，伸手关起了办公室的门。
我正揣测刚才她身上散发的淡淡香味是哪种牌子的香水时，却被老板的话打断了思路。
“以前，是的，以前做过小姐吗?”
“没有，我没做过。”我羞红脸，不敢看的他眼睛，且不想把以前在发廊里上过班的事实告诉他。
“就为，就为家里需要钱，需要钱才来做这个吗?”
“……”
“你，你多大了?”
“十九。”我谎报大了自己两岁的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