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改队就是好,表现在犯人比在号子里时自由得多,只要你耍得足够大,除了军火,其他方面基本上想要啥就有啥。军火的目的直接就是想越狱,除非是彭首长的亲属之类的冷吊,其他干部没人敢给犯人带进监舍来,而其他就无所谓啦!不就是吃点喝点嘛!还有这三唑仑片,也没什么呀,人家脑子有病需要吃这种药,有医生开的方子的;还有些犯人想看些黄片,这也不要紧,住了好几年逑毛都住白了,让人家看看过过干瘾也未尝不可,免得他们出去后家具不能用了;偶尔也会有个别大拿提出想量个米玩玩,其他地方我不知道,但是听说东太堡就可以,这儿监区外面的工地面积太大,铁丝电网拉不过来,最外边有一排排供干部们监督、休息、临时办公的平房,瞅个没人的时候从外面叫个米(别穿花衣服,简单掩一下头发即可),钻进小平房里和早已等候在里面的大拿打几炮,对于干部来说,也不是太出格的事。东太堡离桥东街不远,太原的桥东街、长治的兵站路,还有其他城市靠近火车站、长途汽车站的地方,总有些类似的米店。不过这样量米风险太大。我在劳改队的后期,好多监狱都很人道主义地开通了亲情电话、设立了亲情监舍,一级从宽的红牌犯人达到什么什么要求的,就可以在里面同老婆过夜,出来时总是全身发软腿打颤。这样透名正言顺,哪个大拿不是红牌啊!况且,想换个新鲜也很方便啊,叫个米过来把关系填成配偶就可进去配了,谁会管逑你真假!对了,这样透也是有时间限制的,人嘛!旱了就想放一管,所以大拿们身边都有俊俏的瓜蛋子(我没有),就象现在社会上老板身边带小蜜一样,大拿们到其他中队办事、或逢年过节到哪里走动时总带着,不仅在于随时可以给他打一针人霉素,更重要的是这是身份的象征啊!这是后话。
六(此节想不出小标题)
我每天还是折书,这儿没有休息天,午饭晚饭照样蹭吃李华卫的小锅饭。虽然我和他有了这么一次不愉快,但我相信他会想通、能理解,所以我压根就没再想这事,心无芥蒂地还是经常猛晃他的大油脑袋,揪着他左臂半截空荡荡的袖管没心没肺地开玩笑。虽然我一穷二白却也时不时地对大傻摆些尊长及大油的架子。我们三个过得很开心。人啊,就这逑样!出了什么事闹了些矛盾后如果想忘记它,自己心里就不能太鬼祟。我很多疑但心胸坦荡,有自知之明地安分守已却也不被大拿们的权势所吓倒,这个度不好把握,也不好说清楚。
来看望李华卫和大傻的人很多。大傻这边是他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爷姥姥以及无比多的姑、姨、舅等亲戚,都涌来看看这平日宠在手心里的宝贝现在是不是瘦了、有没有被人欺负了。大傻呵呵笑着说:“我老子刚骂我让我长点记性,我爷爷就让他滚出去,说有什么事以后再说,这几年一点也不能让我受委屈。”我俩大肆吃着大傻带回来的蛋糕、水果(操!好多水果我还没见过!),李华卫不以为然地说:“你这小子,就是让你爷爷们宠坏的,等你下次进来时,那些老头们死了,我看谁管你!”大傻扑过去卡着李华卫的脖子:“你吃了我的还不说好!给我吐出来!”我们哄堂大笑。
李华卫这边主要是许多大队、中队的大拿们(能混成大拿并非一朝一夕,林二伟的鼎鼎大名任何一个混混都应该如雷贯耳)慕名而来。李华卫对别人这种做法(借花献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很是不满,但人家们都是带着瓜旦拎着礼物,热情又谦虚地上门拜访,怎么也不能给个黑脸吧。每批人送走后李华卫总是一边给我俩扔吃的,一边自言自语:“看,看你妈的个板鸡!”李华卫总是自称是五龙口烟市的混混,且独立自强根本不依靠他姐夫林二伟。劳改队流行一句话:“看漏听漏不要诋漏。”这也算是对他人的尊重吧,所以每当他这样说时,我和大傻总是乐呵呵笑着挤眉弄眼。
在号子里一千多天,虽然每天也是简单的重复,但可能是由于年纪还小心里不装事,总感觉日子过得很快:早上起床后再坐着眯瞪一会,太阳光透过铁窗落在西墙角上,哦,吃早饭了;再过一会眼看着太阳光慢慢就移下来到了通铺的墙后根,哦,吃午饭了;午休起来后看着太阳光在东墙上慢慢爬上去然后消失,哦,吃晚饭了。每一天单调却不太枯燥,丝毫没有度日如年的感觉,却实在是有点度年如日的味道。而现在就不一样了,虽然我也清楚自己无论考虑什么也是徒劳,只需安心地折纸等待好运或厄运的降临,但总是忍不住要去胡思乱想,因为我才二十一,不是六十一、七十一,做不到心如止水。这一天天地折纸,好难捱啊!我什么时候下队呢?我会被分到哪儿呢?每天晚上我在坑上都得乱想好大一会,然后在老鼠们的浅吟轻唱中沉沉睡去。
好象在第三、四天的头上,通知我们这批新犯人到对面的入监队积委会办公室,有个教育科的服刑犯逐个询问我们的学历、有何特长。问到我时我赶紧吹嘘自己是在读大学生,特长是写作和画画等。这样自夸其实我很脸红,但是没办法,这是不得已而为之。按惯例,每个集训队总是想把有点特长的犯人留下,以后也总是会重用的,无论文化还是音体美(体,特指打篮球)或是机电维修、车钳铆焊等等。所以稍有脑子的犯人在问到“能不能干了什么活”时总满口答应“能!”,先应承下来再边鼓捣边研究,反正大不了还是去受,能少受一算一天。而而那些胆敢谦虚地礼让三先的人,活该被扔进劳动改造的大熔炉中脱胎换骨、重塑自我去吧!因此,我也抛开矜持丢了谦逊,大言不惭地说:“我的特长就是写作和画画!”我不敢说自己懂音乐,自己实在连口琴都吹不了很响,万一人家搞个乐器过来,我就犯了“耍大不要耍脱”的大忌了;写作嘛,应该能写出一篇流利的文字的;画画嘛,虽然我也不会,但只要能把我留在东太堡教育科,我就能学会!
在上马街还能托大阎问一下外面的情况,但现在在这儿,虽然身边乱糟糟到处是光头灰棉囚服的犯人,但我仍感觉是在个孤岛上,有点无助。这几天入监队已经有下队的犯人,有转走的犯人,也新收监不少,真他妈的象个牲口市场,人声嘈杂间我心中的担忧与日俱增。
正当我在东太堡坐立不安地等待时,父亲等亲友也在外面为了满足我的愿望而煞费苦心(以下这些是出狱后爸爸告诉我的)。大阎出身于领导家庭,长期在公丨安丨部门工作,认识不少政法系统的人,父亲便在请省劳改局的人吃饭时也邀请了她,感谢她这几年来对我的关照,同时也希望她在以调我回晋普山为主题的饭局上活跃气氛、沟通关系。我家没胡应宣哥哥们那么有钱,一桌饭吃了三千多。饭后又有人提出唱歌,忧心如焚的父亲却也无奈,只得陪着笑脸请这帮人去歌厅,又是一千左右。曲终人散后,各位嘉宾心满意足,父亲暗想转我回晋普山的事应该差不多了吧。已是午夜,有人陆续告辞回家,没想到某领导又说现在回家为时尚早,不如打一会麻将,父亲只略懂麻将的原理却丝毫不通技巧,很快输了一千多。为了我,父亲咬咬牙认了(当时虽不至于倾家荡产,却已是四处借钱)。父亲以身体过度疲劳为由告辞后,此领导麻意正浓,一定拉住我一个堂兄陪他玩几圈。堂兄饮酒有量说话爽快为人圆滑,下午在酒席上就令该领导感到颇投缘。堂兄略加谦让后欣然入座,不一会赢回九百多(次日还给父亲)。愿赌服输,领导玩得尽兴后与堂兄热情告别,称很快就有批文下来,静候佳音吧。次日去劳改局打听,答复为:近期临汾三监(这儿的入监队也是整个临汾地区的集训点)将有一批有期徒刑转到晋普山,白露不日将被专程押回临汾,随整批犯人一起发至晋普山。
2006年5月19日
下午卫东打电话约我晚上出来聊一会。
晚八点我们在广场见了面。他姐姐和一个朋友(女)说我们聊、她们到别处转转,便走了。
他沧桑了许多。上次见面是96年4月,一别十年,双方身形相貌变化不大,但都长大了,成熟发。我已不是当年一脸学生气的小白,他也不是当初那个对自己顶多住十四年打包票的卫东。但他仍面有凶气(长相如此,不由人),冷峻的眼神不时左顾右盼左瞟右扫,这一点与我刚出狱时完全一样。他的T恤雪白,好象穿着布鞋(舒服),走起路来双膀稍往前送,双臂小辐度地随意摆动,步伐轻快敏捷如豹。我好生眼熟!对了这就是号子里及劳改队里几乎所有捕前是混混的大油们的走路姿态!多熟悉呀!又勾起我好多往事。不过我走路时双膀不往前送,而是稍往后架,胸更挺,腰更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