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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拎着篮子,把各号的违禁品从窗户一一递了进去。一边递着一边还得不时仰起头同房顶上的大兵闲谝几句。各号子里已是热血沸腾快乐洋溢。因为是寒冬,每扇窗户都闭得很紧,所以即使里面很吵,声音传到外面也不太要紧。透过玻璃,我能看到有打扑克的,有下象棋的,有弹脑门的,有互相打闹的,死刑犯们也乐滋滋地参与其中,镣铐发出悦耳的“叮当”声,更多的是围在一起支锅赌博的,下注时可以押烟,可以押方便面,可以押火腿肠等等。由此可见赌博确是一顶操作性参与性娱乐性都很强的大众活动,可以陶治情操寓教于乐,无论何时何地人人都爱不释手。

我在四监院子里徘徊,从东头到西头,再从西头到东头。上马街四监,我已经在这儿呆了两年多,号子里一年,跑号一年多。这么久了,我对这儿似乎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在这儿我成熟了许多,学到了许多,也倾注了很多心血。在这儿,有与我倾心交友的小刘干事,有以长辈般的慈祥爱护我的老孙、老陈,有对我还算不错的老鲁、老阎,此外还有老田。号子里,有同我关系不错的许宏哲、小武、张庆明等,还有每天与我生活在一起的几个跑号的。虽然我高大冷峻面如铁却不阻止我内心的多愁善感,虽然我身处看守所,虽然我是犯人,但犯人也是人,也是有感情的,我在这儿住了这么久,这两年多来上马街就是我的家。如今的我手握判决,即将离开家去跨入另一个前途未卜的世界,叫我怎能不怅然若失,叫我怎能不恋恋不舍,叫我怎能在离开这儿之后把上马街忘却!

干部们不知在哪个监喝酒。除夕之夜不能同家人团聚却要来值班,当然是件恼火的事(我们也不能同家人团聚,可我们是犯人,犯人算什么东西嘛!)。我踱进干部办公室,用手抚摸着这一年多来我每天都要收拾的干部们的床铺被褥,抚摸着每天都要给他们打洗脸水的脸盆毛巾脸盆架,抚摸着每天都要擦拭的桌椅板凳窗台,抚摸着墙上悬挂着的两根警棍,抚摸着我详细登记着每个新收犯人基本情况的硬皮本,抚摸着我替六位干事认真记录的犯人谈话本和犯情动态本。这些都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一草一木啊!如今我就要离它们远去,我的心有些颤抖,嗓子眼有点堵,脑海里乱七八糟的。

我推开办公室向外的那扇门(耍大不要耍脱!我打死也不敢在除夕夜独自窜监只为散心)。整个上马街静悄悄的,偶尔传来的“叮当”的镣铐声也破坏不了这安静祥和的气氛。墙上的大兵遛达过来,枪头的刺刀一闪一闪很有些喜庆的色彩,“小白,一个人在这想啥呢?想家了吧?”他友善的腔调让我感到发自肺腑的暖哄哄,“没啥事,就站一会。过年好啊!”我向他拱了拱手,大兵吹着口哨离开了,他的半导体里传来孟庭苇欢快的歌声:“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慢慢地同时凋零同时盛开,爱情的手呀抚过她的等待,我在暗暗惆怅竟不曾将她轻轻地摘……”我把目光投向了远方,想起了娇小的小徐,想起了温柔的杨梅,想起了她……

我回到四监院子里,象在自己领地上巡视的猎狗一样漫无目的地瞎转悠。从各号的窗户里传出一阵阵的欢声笑语,从呵气模糊的玻璃看进去全是光头人影憧憧,恍惚间我想起了92年底刚入狱的那一夜,看到号子里好多光头在晃动真是惊恐万分,而现在看到这些熟悉的光头我却很欣慰,就象看到我的兄弟们,而他们还活着。看来我被同化了,我不能改变环境只好适应环境,这算进步还是退步?不过我原本只是一介书生,现在也只是个普通的小跑号,出狱后仍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社会这艘大船的进步或退步似乎与我无关,因为这不是我所能左右得了的。就算船翻了,我同千千万万人一样葬身海底,我还是无能为力。因为我们都是尘埃。

我进了库房,开了灯。一年来,这儿就是我的工作间,墙边整整齐齐堆着方便面、罐头等的箱子,墙角放着开启铁皮罐头的手钳、刨刃等工具,土坑上四箱方便面码成的台面就是我的办公桌写字台,我在它上面记帐做表,或随手写些什么以消磨时间排遣孤独咀嚼无奈享受寂寞。只有在这时候我还一息尚存地保留了些微的书生本色。我随后翻开喜欢的一些明信片,有人物的,风景的,卡通的,可惜无论什么再喜欢的东西,我都不能随身携带到劳改队的(除了书。把书,特别是英文原著带到劳改队,不是让我看的,是为了让别人看以显示我的身份的,从而帮助自己实现当个犯人老师的卑微的理想),由此我想起了“世人都道神仙好,唯有金银忘不了,在时只恨聚无多,待到多时眼闭了”的警句,突然明白“赤条条来赤条条去”的佛家箴言是很有道理的,具体的实物是带不走的,拥有时就享受,失去时则怀念。肉体是虚无的,思想才是永恒的。所以今天的我不爱照相,认为享受美好并把美好留在心底即可,不需要用照片这些证明什么或试图留下什么。

我又打开院墙顶头的库房,灯光很微弱,但现在也没有了以前的阴森恐怖的感觉了。这个库房早已被我在有限的空间内收拾得井井有条(只是后面小山一样的遗物太占地方了,又不能扔)。镣子按轻重整齐地悬挂在墙上,地上铆钉、铁砧、斫斧等也有序地摆放在一角。我不相信唯心的说法说哪个镣子吸了多少人的血等等,我坚信它们仅是工具而已。所以我对使用了一年多的工具还是怀有一定感情的。我的指尖从它们身上一一掠过,感觉钢铁的冰凉、坚硬与厚重。

除夕之夜,我就这样在四监院子里踯蹰了很久。

四十九  离  别  倒  计  时

这个年,我基本是在恍惚中度过的。

初一到初五,每天还是上午饺子下午肉菜。我还是每天忙碌着带几个犯人去厨房把四监当天的面、馅领回来,分到各号,当然得先“瓦”掉多半袋面粉和半脸盆肉馅;然后张罗着带人去厨房领笼屉,各号摆好各自的饺子后,再带人把笼屉送回厨房,顺便说一下,现在六号的各位已经不亲自动手包饺子了,各人把自己的面和馅放到关系号子里,吃的时候进号里随便吃点,号子里也相当欢迎我们深入基层而且自带原料;饺子蒸熟后我再带人去抬回饺子;之后再带人送笼屉。来来回回间还是忘不了肆无忌惮地瞄路上女犯人们的身体,如果不是女干事们而是苏阿姨带着女犯们抬或送笼屉,我还可以同几个面熟的且长相不错的女大油们谝几句,调调情。

不过,这一切都是在半梦游的状态下进行的,更多的时候我在默默地注视着所走过的每一个业已熟悉的角落,在心底同所有的人、所有的物道别。

印象中96年的春节来得特别晚,还没过正月十五,阳历已经进了三月。

三月,春暖花开,万物苏醒。我在忐忑中等待着高院裁定的下达,等待着随时卷铺盖,向劳改队开拔。因为下了裁定就可以与家属接见,我对亲人的思念之心又在蠢蠢欲动。爸爸他们会来看我吗?有没有把我忘了呢?有没有收到那封写着我想回晋普山想离家近一点的信?他有这个能力吗?三年多了,家里还好吗?妈妈还好吗?

如今的我是不能回忆母亲的。无论何时何地,一想到、一提到、一写到妈妈我就喉咙哽咽热泪盈眶。我不能看任何关于母爱的文章、电影等,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我年纪多大,我总是忍不住会掉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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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不想做老大(狱霸)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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