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油之末豆芽儿。豆芽的案不重,属北城管,可当时北看正在大修,就把所有犯人集体迁到上马街暂住几个月。豆芽爸爸是卖豆芽的,他自己又长的很瘦小,绰号由此而来。豆芽每天生活在死刑死缓无期之中,觉得自己偷的那两三千实在不值一提,每日里憧憬着出去后自己也能狠狠干一票发点财,并且不能被抓住,并且要送也是往上马街的大案,绝对不做送到城区的小案子,没派头。年轻真好啊!充满梦想的年代!充满梦想的豆芽负责每天整摆在外面的三个被子,因为知道到了劳改队后整被子这一关很关键,并给各位大油揉腰捏腿,无事时便在通铺前窄小的地上踮着脚跳舞,好象叫“颠四”?我不懂。豆芽在颠四时常哼着“人潮不海中有你有我”的歌自娱自乐。自娱自乐的豆芽每月家里没人来看他时总要骂他老子,他想不到他老子在外面卖豆芽有多辛苦,他不知道他老子每次来看他时要给他买些日用品之外还要给干部们送些豆芽以使自己儿子在里面受些照顾。
怪事了,八能发,九就是不能发,我又试了一次,还不行,再试一下后面的
十一五号六号 及大人物
毛主席说:一切敌人都是纸老虎。
没来上马街,对这儿充满了恐惧。待怀着绝望后破釜沉舟的心理被转到这儿后,才发现这儿并不可怕。世上成物皆不可怕,可怕的是对它的无知以及轻信别人对它的渲染。在号子里是这样,多年以后回到社会上,我发现这一原理同样适用于肮脏虚伪的现实生活。
上马街同样也是号子。我依然属于板油。每日三瓢两圪旦。放两次茅。上下午还各有一次热水:每号半桶,拎进来倒进饭盆再把桶送出去。但凉水是管饱喝的。依然是吃不饱,但每天早上喝玉米面糊糊时,大油们总给我们四个板油扔过来两包方便面,一人半包,揉碎了泡进糊糊里,过一小会儿往饭盆里洒上调料,便成了绝对的美味!号子里由于东北的存在,便有着充足的方便面、豆腐干、肉枣、火腿肠等等,偶尔也会给我们四人拔过来一点。啊!好香啊!倒不是说我就眼馋这一点肉制品或豆制品,主要是为个举动让我觉得对我们板油的尊重。在号子里的板油,居然能得到来自任何方面的哪怕一丝尊重,多稀罕啊!所以我卖力地干好份内的活:每天把地板擦的一尘不染。我是多少热爱劳动啊!况且在上马街还不洗马桶,放茅时解大手,在号子里解小手时把水管开着尿池里,一点也不臭。如果万一有谁拉肚子,也可以在水池里解大手,不过完事后要自觉把水池洗干净。大油也要亲自动手。这是对板油的尊重(当然老杜例外,他解了大手由豆芽洗水池)。
至于说上马街都是些大徒刑嘛,这是当然的了。不过,既然政府把你转到上马街,你就应该对自己犯的事心中有数。在南看身边全是三两年的小徒刑,判你个十年你会觉得前途渺茫刑期太长,到了这儿,你听听放茅时每个号子里都戴镣者“哗啦!哗啦!”一路走过,其他人不死也是无期二十年什么的,此时判你个十年你会觉得前途一片光明,希望就在前方。
我本不想来上马街。就算现在已经打消了对这儿的恐惧,可我还是不情愿被转到这儿。因为中院一定会比南城区法院判的重。但我现在身边比比皆是十五年或更高刑期的犯人,还有象老杜这种已宣判死刑只等复核维持后一声枪响的戴镣者,还有从其他号以及前后院不时传来的脚镣“哗啦!哗啦!”的声音,我逐渐学会了阿Q的精神安慰:有什么呀!老子做案时未成年,反正枪毙不了我,就算住十大几年出来,咱还活着,咱捅死的那人可说不定已在哪块黄土下肥沃着大地呢!
以前每天盼动静,到了上马街不敢盼了。听说,在这儿拖得越久越说明形势好,不是小好是大好;而处理得越快则枪毙得越早。案发后,在号子里拖他个三年五载,等受害方或社会舆论已淡忘了此事时,再悄悄地判决个无期死缓什么的,基本上能保住命。***在89暴乱平息后说过:时间会使人忘却一切。届时就没人因分愤或私愤而搞申诉检举这些的了。拖得越久一般上说明关系越硬。
在上马街,最快的是入监后第13天头上拉出去崩了。最慢的住了八年号子。此兄台被怀疑杀人:一座孤房里住着一孤老太,有一天被杀。现场留有打斗痕迹和此人的脚印、指纹,老太指甲缝里有他的肉丝,说明此人在发案的时间段来过这儿,与老太发生过打斗,但尚不足以证明他杀了老太。与此同时,还有两个六、七岁的小孩子也说那个时候见此人进过那屋过了一会跑了出来,惊慌失措,脸上有血痕。当然这么小的小孩没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说的话不能做为证据。公丨安丨唯一急需的就是此人的亲口供述。但此兄台一口咬定他去找老太偷欢,老太不从抓他挠他,未果,他只得退出,但临走时老太还是好好活着的。于是,夜审开始了。几轮下来,他签字画押认罪了。但在法庭上他扒开上衣露出作案累累,哭诉着在刑讯逼供下自己被迫承认杀人。这一下来的粹不及防,公检法三方没人想到他会用这招。本来开庭只想走走过场然后枪毙了算的。无奈法院又发回公丨安丨局补充侦查。于日,夜审又开始了,他很快招供认罪,但在法庭上他一招鲜吃遍天。又一次驳回。三番五次下来法院震怒了:连个犯人都搞不定!处理不妥的案不要转到我这儿来!公丨安丨也技穷了:你个透你妈的!老子就把你当成嫌疑人一直关着,等你逑毛都住成白的了我看你招不招!于是,此人开始以看守所为家其乐融融。第八年时不知双方怎么谈的,以杀人罪判了个无期,高高兴兴去汾阳二监服刑了。
我们隔壁六号是跑号的住的号子。之所以让跑号的住第二个号子我窃以为原因有二:一、离干部办公室近,干部呼唤时可闻声而动为其服务;二、绝对不能住第一个号子。跑号的们身上都有钱、烟、打火机等违禁品,毫无疑问是干部们给他们闹进号子的。万一哪天有上级突击检查时,在检查五号时,六号的各位可以有时间把违禁品藏起来。六号只住着五六个犯人,基本上是经济犯,且入监前皆为部门领导。在上马街我所见过的跑号的捕前职业有:南城区某医院院长、太重集团劳动服务公司经理、十三冶某处副处长、某国营百货商店经理、某县水利局局长、太钢某分厂厂长、山西省某厅副厅长。其中职务最高就是此厅长大人,他满头银发,金丝边眼镜,面色红润,身姿挺拔,谈吐文雅,气度非凡,每日里着老头鞋在院子里散步,常背诵古诗词以自勉,没有丝毫身处困境的窘迫和不满。厅长后来取保候审出去了,临别时与我们一一道别。荣辱不惊,真名仕风流也!
要说上马街也曾住过几位大人物。我所在的四监五号在我转来之前就住着一位,可惜他走后两天我才转来,无缘与他相见。此人姓郝,文丨革丨期间曾任山西省文丨革丨小组副主任,副省级。郝省长莅临上马街的日子里,曾给号子里的人讲起他在文丨革丨后期偷渡台湾,轰动一时的事。当时他携妻带女跑到福建准备偷渡到台湾(出逃原因我忘了,好象是遭迫害),到了沿海那几天正赶上风大浪急。无奈追兵将至情况紧急,他重金求得渔民运他们出海。当时郝省长一家和此渔民一家全在船上,心里想着就是若能侥幸到达对岸则共享富贵,若途中遇难则一起死了算了,不留任何生还者以徒增痛苦,也不留任何家人在大陆以受牵连。月黑风高之夜他们出海了,追捕者见此海况料定他们必死无疑。但吉人有天相,一路上船到哪里那一片刚风平浪静,且有几只海豚在船前船后一路护送,一直把他们送到台湾岛。我虽未曾有幸亲耳聆听郝省长讲故事,但我对此抱有极度怀疑尽管号子里其他人对此深信不疑。郝省长一行在台湾住了多年,两个女儿在美国留学工作,他好象是在八十年代后期回国。政治生涯结束了,他在友人在广西北海开的公司下打工,虽风光无限不在但奔小康不成问题。郝省长此番沦落上马街不知为何,只是急匆匆来又急匆匆走。后来有人打趣我:郝省长当时老念叨着要给他女儿找个男友,你有文化个子也高人也不错,好象符合人家的要求啊,可惜来迟了一步。我嘿嘿一笑:是啊!要是早来两天我一定努力争取。其实我心里在想:啊呸!不管人家是不是天鹅,我现在可是连个癞蛤蟆都比不上啊!争取个逑!